說著,演講者的手一揚,牆上的投影裡瞬間出現了幾張古舊的黑白圖畫,以及一堆用各種語言寫成的鬼畫符般的文字記載。
“究其原因,是他們能夠自由變換自己的身體形態。在海中,他們會顯露出魚類的性征;而在岸上,這種性征又會得到隱匿。”
林楚:這已經接近童話故事了吧。
隨後,投影的牆上又展示出了一座黝黑的石像。
那座雕像的半邊已經殘缺,但依稀能看出雕刻的是上半身個類人型的生物,尾部則拖曳著長長的魚尾。
或許因為年代古遠,石像上爬滿了深青色的藻類,致使它的面孔愈加模糊,但隱約可以看出它的額骨極高,顴弓外凸,嘴中長著一片尖銳的牙齒。
林楚:很好,這已經進化到恐怖故事了。
林楚歎口氣,有些忍無可忍地用手肘戳了戳他身邊的堂弟,壓低了聲音說道:“不是帶我來體驗養生催眠療法嗎?怎麽都在講這什麽……達拉貢啊?”
他的堂弟林敬之是個長相相當書卷氣的年輕小夥子,他雙眼發直地盯著投影牆上的雕像,神情有種說不出的狂熱:“唉,這才剛開始。一會兒就會講到催眠療法了——你看大家都聽得那麽認真,就是因為這裡的催眠體驗真的非常好啊,不然怎麽還會有人願意留在這兒一遍遍聽這些長篇大論呢?”
林楚心想:你管這叫長篇大論,我管這叫妖言惑眾。要是一會兒那個演講的家夥突然從桌子底下掏出個募捐箱來、呼籲在座的各位“為重建達拉貢文明獻出一點力量”,那我就馬上報警。
但,令林楚遺憾的是,那個演講者並沒有這麽做。
他只是在介紹完“達拉貢文明”之後,讓人搬來了幾張躺椅,說要通過催眠讓他們體驗達拉貢人民在深海中自在遊潛的感覺。
“快去快去!”林敬之神色激動地推林楚上台,“我把這次機會讓給你!”
林楚:“嗯……其實你不想讓的話也不必——”
他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林敬之給強行推了上去。
和他一起上台的還有另外兩人,一個中年男人,一個是年輕的少女。他們看起來都相當地期待。
演講者讓他們挨個兒躺下。
“你是第一次來到這裡嗎?”輪到林楚的時候,對方微笑著低聲說了一句。
“是的。”林楚躺在椅子上,把自己的腦袋挪動到一種舒適的狀態,漫不經心地回答道。
“相信我,接下來發生的一切都不會讓你失望的——那是種超脫了一切煩惱、一切羈絆的快樂。”演講者湊到林楚的耳邊,目光溫和,語調仿佛輕柔的樂曲,“相信你在體驗完畢之後,就會明白,達拉貢是個多麽偉大的種族。”
林楚:“……”
他倒是希望自己能忍住不要報警,因為他真的不想再進派出所了。
一切準備妥當之後,穿著深藍色旗袍的窈窕女性捧了一碟黑色的熏香過來。
演講者滿臉虔誠地仰起了臉,在煙霧繚繞中伸出雙臂,像是在呼喚什麽似的。
“偉大的潮汐之神……是達拉貢民族所信奉的神明……神明降下恩典,庇佑達拉貢的永生和榮耀……”
房間裡忽然播放起了某種音樂。
是潮汐衝擊著海岸的聲音,飛鷗盤旋,風卷殘浪。
還有某種生物,在海中破水遊動著,不時發出綿長、但又渺茫的低吟。
……音樂不錯,但也僅僅是不錯。要是靠它就能進入淺眠模式,那司青玄但凡聽幾首德彪西也不至於失眠十幾年。
何況,林楚隻從這些聲音中聽出了錯亂、古怪,他甚至還有點頭痛,或許是點了香的緣故。
他輕輕掀開眼皮,往邊上看了一眼——一看嚇一跳,躺在他身邊的兩個人都露出了愉悅到極點、癡迷到極點的表情。
這倆人不會都是托兒吧?
林楚絕望地想到。
漫長的十分鍾後,音樂結束,香也燃盡了。
他一秒不停歇地從躺椅上爬了起來,發現另外兩個人卻還閉著眼睡著,於是猛然起身的林楚就顯得特別突兀,整個房間的人都把視線集中在了他身上。
莫名成為全場焦點的林楚:“……”
“這位朋友蘇醒得很快啊。”之前那位演講者發出一聲短促的、乾巴巴的笑聲,問林楚,“你現在有什麽感覺?”
林楚本來想說什麽都沒感覺到的……但此時,房間內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看著他,神情狂熱地等待著他的回答。由於他的求生欲作祟,他最後還是選擇了比較穩妥的說法。
“我覺得非常神奇。音樂和香薰都恰到好處,緩解了我連日工作帶來的壓力,解放了我被禁錮在忙碌生活中不得休憩的心靈。”林楚真誠地和對方握了握手,“你們引導我進入了一次輕松的淺眠,讓我的內心充滿了祥和和安寧。謝謝你們。”
林楚自己就是個心理醫生,他知道一次好的催眠引導應該達到什麽樣的效果。他說的這些已經是他能給出的最高讚美了,但……對面的那個演講者似乎不大能接受,連笑容都變得扭曲了起來。
“您……剛才睡著了?”對方問道。
林楚:“是的。嗯,這不是一次養生催眠嗎?”
對方:“……”
林楚:“……”
“再放一次音樂。”演講者的表情莫名有些陰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