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幸,既然他沒有做錯事,那他只要照著計劃繼續執行就可以了。
接下來的計劃似乎沒有什麽困難的部分。
紀時清駕駛著越野車在車道上平穩地前進,路上與許多輛車擦肩而過。看那些車掛著的牌子和樣式,大部分是執行局和軍團指揮官的車。他與所有人的方向相反,在一瞬間,有種懷著秘密逆流而上的的緊張感。
“滴滴”。
匿名者再次給他發來信息。
“你得加快速度。”
“最好別被他們給發現了。”
紀時清:“…………”
他剛平穩下來的心臟又開始顫動。
什麽叫“別被人給發現了”?
他不是在為神事廳的廳長做事嗎?
但事已至此,他沒有別的選擇。他不想被停職,但更不想去和北極熊搏鬥。
他只能選擇悄悄踩下油門,把車速飆到允許范圍內的最高值。
……
直到坐上了私人飛機,搖下座椅進入休憩模式,紀時清才有一種如夢初醒的真實感。
他看著窗外一碧如洗的天空和流動的白色雲彩,從軟飲架子上選了一瓶飲料,喝下幾口,沉默了半晌。
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設,他才敢再次打開自己的終端。
這次他選擇瀏覽覺醒者論壇——雖然司靈閣已經解體,但從前的論壇還是留存了下來,經歷一番改造後向國內所有注冊過的覺醒者開放。現在的論壇還是會有人掛出一些賞金任務、私人交易之類的,但最大的作用還是交流情報,以及閑來無事的討論八卦及聊天灌水。
紀時清胡亂地點了幾下,稍稍放心。
今天的論壇風平浪靜,沒什麽特殊的新聞,也沒有類似於“神事廳長失蹤”、“神事廳長疑似遇害”之類的大新聞。
紀時清像個亡命之徒一樣坐上飛機流竄到海外,這才想明白,之前司青玄的那句“無論是執行局的長官還是軍區的人來找你,你都不要理會”的真諦。
如果不是終端上那位匿名者的友善提醒,如果他真調轉車頭跟人提起封印的事,或者是在路上多耽擱那麽一會兒,他估計已經被人團團圍住,質問他各種問題了吧。
可他真的是什麽都不知道啊。
紀時清歎息一聲,關上手機,跟乘務人員要了個眼罩,仰頭靠在椅子裡試圖入眠。
夢境像是一潭水,緩緩把他拉進寂靜的深處。
在夢裡,他又見到了那隻宏偉又駭人的白色巨獸。但這回他見到的這隻巨獸不再是活生生的,而是某種異常栩栩如生的雕像。
它漂浮在黑色的河流中,身後一側的肉翼已經斷裂,翅膀不知所蹤。巨獸渾身布滿了傷痕,卻還是有種亙古、殘缺之美。
最大的一道傷痕在它的頸後。傷口深邃而整齊,似乎是被人用劍毫不留情地劃了一刀。原本像海葵一樣豐滿的、布滿柔軟肉觸的頭部被一整個削掉了,卻露出了完全不一樣的內核——
那裡藏著一個人的頭。
那個頭連接在巨大的巨獸身體上,頭髮、頭骨的輪廓都已經退化,五官和皮膚融合在一起。眼瞼就融合在眼窩處,雖然還有鼻、耳的形,但嘴部一整個就是肉粉色的,兩片嘴唇嚴絲合縫,沒有能張開的縫隙。
紀時清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那像個蠟像,或者是用白色的石頭雕刻成的頭。
那張臉上明明沒有任何表情,但紀時清卻能隱約感覺到一股極大的、強烈的情緒,在無限的寂靜中回蕩。
痛苦、怨憤,以及不甘。
紀時清明白此刻他見到的只是巨獸的遺骸、或者說是屍體了。
這說明司青玄成功殺死了它。
之前這隻巨獸,只因為他無意識的一瞥就差點要了他的眼睛。他也明白這些詭異生物是非人之物,絕不會主動憐憫或體諒人類。
但不知為什麽,紀時清卻仿佛能體會到那隻巨獸的情感。體會到利劍貫穿身軀時那一瞬間的極致痛苦,體會到它瀕死之前積聚在意識中、卻無法舒緩的憤怒和……恐懼?
恐懼?
它明明是神話般的存在,卻會恐懼一個小小的人類麽?
紀時清還想在那個夢境空間裡采擷一些信息,但他很快堅持不住了。他的大腦因為承載了超乎想象的信息,已經開始隱隱發脹,痛的仿佛植物根莖吸飽了水即將開裂……又像是緊繃的花苞即將破開。
“……您好?您還好嗎?!”
乘務人員的呼喊聲把他喚醒。
“……”紀時清迷迷糊糊地睜開眼,整個人像是麵團揉出來的一樣,“嗯……這是怎麽了?”
“您醒了就好。”乘務人員松了口氣,“目的地已經到了。您剛才昏睡了很久,怎麽叫您都沒有反應,我們還以為您已經失去意識了,飛機上的醫生差點準備聯系地面上的醫務組把您送去離最近的醫院急救……”
紀時清慢慢清醒了:“我沒事,可能就是有點累。我剛才做了一個很長的夢……”紀時清語氣一頓,“反正我很好,謝謝你。”
紀時清提著自己的行李下飛機。
司青玄似乎真的是安排他來度假,沒有新的任務指令下達。來接他的人遞過來一張日程表,都是些當地的旅遊體驗項目,說讓紀時清自由挑選,包括釣魚、滑雪、攀岩等等,可去可不去,這些項目的一切費用都已經有人付過,不需要他掏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