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在櫃子旁的垃圾箱裡,放著許多被碎紙機粉碎的紙片,都沒有被氣清理掉。
司青玄話了點力氣,找到了照臨的那份資料。
照臨的記錄在六歲之前幾乎都是空白的,上面只有他來到實驗所之後的記錄:
“洗腦。基礎體檢。天賦強度檢測。細胞活性檢測。”
“實驗對象昏厥。神經反射檢查。”
“注射鎮定劑、平衡液、營養製劑。”
“洗腦。反應強烈。實驗對象昏厥。”
“大腦活性檢測。心理狀態評測。反應性精神障礙排除。”
“進行天賦開發實驗。”
“……”司青玄看了兩頁之後就有些看不下去了,沉著臉直接把記錄翻到最後幾頁。
到最後,除了天賦開發之外,照臨主要的日常就是“社會化訓練”。
大概一個月左右的實驗記錄,生動地詮釋了照臨究竟是怎樣一根難啃的硬骨頭。
實驗所不想直接洗腦他嗎?那可太想了。畢竟他才六歲,是被培養成一個聽話實驗體的黃金年齡段。問題是,不知道為什麽,實驗所的洗腦手段在他身上就是不好使。於是實驗所被迫開始嘗試“教育”他,“馴服”他。
那個什麽育兒園,就是他們為了讓照臨稍微放下戒心而特別搭建的一個社會環境。育兒園裡的其他幼崽都是來陪太子讀書。他們似乎認為,這樣的手段有利於軟化照臨的強硬態度。
事實證明,保持社會化訓練似乎是有效的。至少照臨的攻擊性大大降低了,發火的次數也越來越少。
照這樣下去,習慣實驗所裡的生活,也只是時間問題。
司青玄冷笑了一聲,終究是沒忍住,“呲啦”兩下把手裡的文件給撕成了兩半。
“什麽聲音?”那兩個看守員似乎察覺到了什麽動靜,扭過頭來看了一眼,但他們臉上的五官卻是模糊的,而且還是沒看見就大大咧咧地站在那兒的司青玄。看守員們嘀咕了兩句,又把頭轉回去繼續閑聊了。
司青玄後退了一步。
他周身的環境開始再次變化。司青玄很熟悉這種感覺。這意味著照臨的夢進入了下一個場景。
他又回到了那座該死的育兒園裡。
育兒園裡有個不怎麽好看的花園。在荒蕪的灌木叢中,有一個蹲在牆角的小小身影。他手裡握著蠟筆,正專心致志地在灰色的牆面上畫著什麽。
司青玄緩步走了過去。
“你好啊。”這次,他選擇客客氣氣地打招呼,“又見面了。”
小照臨:“……”
司青玄笑了:“你很怕我?那你怎麽又敢跟我說話了,之前不都裝作看不見我嗎?”
“……”小照臨看了他一眼,又不說話了。
沒想到這個年齡的幼崽也要面子,司青玄無奈地投降,只為了能把話題繼續下去:“好吧,我向你道歉。但你應該相信我。對你而言,我絕不是個壞人。”
“我不是怕你。”小照臨的臉頰白得有些失了血色,他的視線落在那些歪七扭八的塗鴉上,“但其他人都看不見你,只有我能看見你。我怕自己變成和那些人一樣的……瘋子。”
“而且,是你自己說的。只有最壞的孩子才能看見你。可我不想變成世界上最壞的孩子——這樣爸爸媽媽會不高興。”
男孩兒說道。
經過他的一番總結,司青玄算是聽明白了。總之,在這孩子的眼裡,只要他能看見司青玄,橫豎都代表著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司青玄垂眸看著男孩兒,也沒有出言反駁。他靜靜地看了男孩兒很久,直到陽光被飄過的雲所遮蔽,那雙群青色的眼眸忽地微微轉暗:“那你為什麽又願意和我說話了?”
男孩兒沉默了幾秒,又不肯說話了。
他只是繼續專注地,用手裡的蠟筆繪製著牆上的塗鴉。
他的每一筆看似都毫無章法,筆觸也平平無奇,像是畫了一堆雜亂的花草,又像是畫了幾個形態各異的火柴人。
半晌,男孩兒像是完成了今天的工作似的,拍了拍手,停止了作畫。
“因為我發現了,好孩子是沒法在這裡生存下去的。”男孩兒抬頭,眼神裡有著不屬於孩子的成熟和冷漠,“能活著離開這裡的,不是惡人,就是瘋子。”
……
小照臨又被迫開始了他的“社會化訓練”。
這期間,司青玄就忠實地做一個稱職的背後靈:在他發呆的時候刻意出聲嚇唬他,在他和老師吵架的時候為他這個還沒上小學的幼崽提供豐富的罵人詞匯。
又一次,小照臨和那個沒什麽耐心的教師發生了衝突。他有心如往常一樣用自己的天賦嚇唬嚇唬對方,卻沒想到,他在不知不覺中把心裡積攢的怒氣也發泄了出來。
然後,他的火焰第一次失控了。
實驗所的人無法熄滅他的火焰。
教師和其他幼崽的尖叫哭喊聲讓他的頭脹痛無比。
他心裡有一個聲音說:就這樣吧,用火燃盡一切,這些礙眼的存在就全部消失,他就能離開這裡了。
但還有另外一個聲音在呼喊:停下來,快停下來——上次你已經害死了爸爸媽媽,這次你還要繼續嗎!
男孩兒的視線逐漸模糊了起來。第一次,他感受到火焰帶來的灼痛感,全身上下的皮肉都痛的要炸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