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未眠每天睡覺時間都不夠,哪兒來的時間談戀愛。他皺眉用袖子擦了擦被沈醉星親過的地方,試圖擦掉那種異樣感,然而卻還是揮之不去。
就在這時,遠處忽然開來了一輛警車,靠邊停下後,從上面下來了四名便衣警察,其中一人江未眠覺得有些眼熟,但想不起來是誰。
那些警察下車後環視一圈,找到關南街13號,立刻快步衝進了巷子,卻見裡面除了一名倒地昏迷的男子,再無他人。
“頭兒,怎麽辦,沒看見別人,該不會是惡作劇吧。”
“先把傷者送醫,等他醒了問問情況。”
“不好了,局裡剛剛打來電話,說雲海高中有一名女學生跳樓自殺,讓我們就近出警。”
江未眠聽見巷子裡傳來斷斷續續的對話聲,正準備帶著沈醉星離去,冷不丁聽見有女高中生自殺,腳步一頓,下意識看向了沈醉星。
沈醉星吃糖的動作頓了頓:“該不會是廖倩吧?”
他們當時忙著追凶手,把廖倩一個人忘在了寢室。對方該不會一時想不開跳樓自殺了吧?
江未眠也不自覺皺起了眉頭,低聲道:“走,去看看。”
他們避開警察,直接從外牆翻進了學校,卻見操場上烏泱泱的都是人。學生們在教學樓下驚恐圍成一團,中間有一個真空圈,裡面靜靜躺著一名穿粉色睡衣套黑色羽絨外套的女生,周身緩慢流出了一灘鮮血,紅豔刺目。十指不知沾上了什麽,滿是紅綠色的顏料。
老師聲嘶力竭的疏散人群:“同學們趕緊回去上課!不要聚眾!不要拍照!快回去上課,都聽見了嗎!班主任趕緊帶自己班的學生回去!”
她嗓子都快喊啞了,然而人群還是隻多不少,學生低聲們竊竊私語,又害怕又好奇。
“那個女生好像是三班的廖倩……”
“平常看她就不愛說話,怎麽忽然跳樓了……”
“不知道,她忽然瘋了一樣從寢室跑出來,把操場上沒乾的塑膠全部挖開了,又哭又喊不知道在說些什麽。老師把她攔住不讓挖,她直接衝上天台跳下來了,真是太嚇人了……”
“聽說她有抑鬱症,不知道是真是假……”
江未眠和沈醉星站在人群外面,望著那具早已毫無生氣的屍體,聽著耳畔風言風語的猜測,忽然控制不住閉了閉眼。
生命從來都不是等價的東西。一個卑劣貪婪的泥瓦匠,同時害死了兩條鮮活的生命。他後半輩子也許會在暗無天日的牢中度過,但總有些人,有些事,是無法挽回的……
說不清為什麽,烈日當頭,江未眠卻忽然覺得有些冷。他一言不發拉上外套拉鏈,雙手插入口袋,轉身離開了人群,走到了足球場上席地而坐。
沈醉星一看就知道江未眠肯定心裡又不舒服了,他在江未眠身邊落座,然後拍了拍自己的腿,出聲問道:“要不要躺著睡一覺?”
江未眠偏頭看向他:“你就不能矜持點嗎?”
沈醉星聞言訝異挑眉,隨即笑了笑:“早說啊,原來你喜歡矜持款的,不過可惜了,我是奔放型的。”
江未眠不期然又想起那個吻,覺得臉頰有些微癢。他抬眼看向人群聚集的地方,忽然自言自語道:“原來我們已經和很多人見過最後一面了……”
一片柳葉悄無聲息落在地上,江未眠撿起來,舉在眼前看了看:“它和羽毛一樣輕,但也是可以殺人的。記得一個數學問題嗎,一千斤重的鐵,和一千斤重的棉花,哪個更重?”
其實都是一樣重的。
一千斤重的鐵可以壓死人,一千斤重的棉花也可以壓死人,重量相等,只是形態不同。流言蜚語和冷暴力是另外一種更為可怕的東西,沒有形態,沒有重量,堆積起來卻可以輕易壓垮人心中的堡壘。
警笛聲由遠及近地響起,一群警察很快衝進了學校,開始疏散人群拉起警戒線。江未眠和沈醉星躲在暗處,看見他們開始挖掘被廖倩破壞的、未乾的塑膠跑道,然後一具帶著泥土的屍體從裡面被挖了出來,身上還穿著雲海高中的校服。
趙夕的屍體和廖倩的屍體挨得很近。
他們同樣年輕,同樣鮮活,卻又同樣死氣沉沉。
在一個月色正好的夜晚,班上的不良少年從網吧翻牆回學校。他坐在牆頭上,忽然發現後面就是女生寢室。隔著一扇玻璃窗,他看見班上最沉默寡言的女生正借著台燈坐在書桌前背單詞,側臉在月色下安靜而又美好。
他不知道為什麽,坐在牆上看了很久。最後女生似乎有所察覺,抬頭看了過來,四目相接的一瞬,都在彼此眼中看見了慌張和詫異。
不良少年從牆上跳下來,往窗台上放了一顆糖,慌慌張張跑了。
後來那些糖積攢成了一個罐子那麽多,男孩和女孩也漸漸熟悉起來。盡管他們看起來那麽格格不入,盡管他們從來沒有在明亮懸著太陽的天空下一起說過話。
女生在班上依舊受著排擠。
不良少年依舊每天打架逃課,區別在於打架對象換成了欺負過女生的人。
他們在班上從無交集,只是會在月亮升起的時候,一個坐在牆頭,一個坐在屋內,產生幾句簡短而又帶著憧憬的交談。
“你……晚上出去做什麽?”
“網吧,學校附近就有網吧,我去那兒打遊戲。你呢,熄燈了還在背英語,那麽努力幹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