拐子王跪在地上連連磕頭:“事情經過就是這樣,還請大老爺替小民做主!”
百姓在後面指指點點,恨不得往他身上扔菜葉子。
容宣低著頭若有所思,開始複盤拐子王剛才話語中的漏洞。姬凡覺得此人實在無恥,原本想暗中收拾他,奈何衙門地面乾乾淨淨,連一塊碎石都找不到,隻得作罷。
劉大爺聽見拐子王惡人先告狀,一口氣沒上來差點暈過去,白著臉開口解釋道:“大人,不是這樣的,不是這樣的啊!”
巧英在一旁哭得抽抽噎噎,連氣都上不來了。
賀縣官隻認證據。他盯著那張按了手印的契約比對片刻,然後抬眼看向劉大爺:“本官問你,這上面的手印是你按的嗎?”
劉大爺語結:“這……這……他告訴草民上面寫的是十兩銀子,草民才按的手印,是他欺騙於我呀!”
賀縣官聞言唔了一聲:“你一年隻用交七成的地租給他,折算下來也不過二十幾兩銀子罷了,一百兩確實多了些。不過契約在此,本官也只能依法判案。你下次與人簽契記得仔細看清楚,莫再做糊塗事了。三日之內若是還不上銀兩,便將孫女和田屋抵押給他吧。”
劉大爺聞言眼睛一閉,竟是直接嚇暈了過去。巧英抱著他連連哭泣,對拐子王恨聲道:“畜生!我就是死了也不會讓你如願的!”
栓柱被打得鼻青臉腫,倒在地上連爬都爬不起來。
拐子王見狀又立刻補充道:“大人!栓柱還磕壞了小人價值百兩的翠玉扳指!”
賀縣官打了個哈欠:“這還不好辦,直接讓他再多賠你一百兩就是了。”
他語罷拍了拍驚堂木,正準備退堂,耳畔忽然響起一道聲音——
“大人且慢!”
“嗯?”
賀縣官聞言揉了揉眼睛,循聲看過去,卻見方才一直默不作聲的容宣忽然站了出來,不由得皺了皺眉:“你是何人?”
拐子王立刻出聲補充:“大人!他和劉拴住是一夥的,打掉了小人的兩顆門牙!大人千萬不能放過他啊!”
姬凡目光冷冷一掃,拐子王又立刻嚇得安靜如雞。
容宣對賀縣官拱手道:“學生以為大人方才的判決似有不妥。”
賀縣官聞言皺了皺眉:“你自稱學生,想必有功名在身,也是讀過書的。你倒是說說本官哪裡判得不妥,欠債還錢難道不應該?”
容宣竟是點頭:“應該。”
賀縣官又問:“損壞財物賠銀子難道不應該?”
容宣又是點頭:“自然應該。”
賀縣官煩躁拍桌:“那你有何異議?!”
容宣略微頷首:“拐子王狀告劉家欠債不還,蓄意傷人,學生亦有三條罪名要告他,還請大人聽完再做分辨。”
拐子王覺得荒謬:“告我?你要告我什麽?!”
容宣忽然轉身看向他,目光銳利讓人不敢直視:“當年高祖皇帝登基,體恤民生疾苦,特改律文:凡收田租,以糧做抵,不得高於六成。凡遇水、旱、蟲災,致使田地受損超過四成,便可免去田租。去年水災連連,常、邕、武、寧等十六州縣皆受其害,官府明文告知當減免佃戶田租,違者脊杖二十!你卻強收劉家七成糧食,不敬先帝,蔑視官府公文,其罪一也!”
他每說一句,拐子王冷汗便多掉一滴,聽到最後一句“不敬先帝”,整個人已經噗通一聲摔在了地上。
容宣卻步步緊逼:“《周律》第二十三章 第七篇有雲,略誘取良人為奴婢、為妻妾子孫者,徒三千裡,流三年。契約上並未寫明若劉家不能還債,便將其孫女巧英賣身為妓,你卻買良為賤,強送青樓,罪加一等!”
拐子王已經抖若篩糠。
容宣卻又忽然轉身走上公堂,將那枚磕碎的“翠玉扳指”拿起來給賀縣官看:“拐子王口口聲聲說這是上好的翠玉扳指,可此玉顏色虛浮妖豔,在日光下滿是雜色,質地綿散。上好的翠玉大多堅硬,又怎會輕易損壞,這分明是路邊買的次貨,他卻要劉家人賠他一百兩,分明是故意誣告!《周律》有雲,諸誣告人者,各反坐,其罪三也!”
賀縣官人已經聽傻了,拐子王也嚇傻了,外面的百姓也都聽懵了。
容宣把手中劣質的“翠玉扳指”輕輕丟回桌案,盯著賀縣官笑了笑:“大人,學生所言在《周律》上皆有查證,您若不信可以讓師爺翻看。拐子王若有不服,盡管來辯,您可以判案了。”
第160章 搜查
賀縣令當了幾年的糊塗官, 早就把《周律》忘光了。他聞言下意識扶了扶官帽,偏頭看向一旁的師爺,壓低聲音道:“快找找, 看看他說的是不是真的。”
師爺連忙低頭把《周律》翻得嘩啦作響, 最後快步走上前去,在賀縣令耳畔一陣低語:“大人,確如他所言,一字不錯。”
賀縣令聞言頗為驚訝的看了容宣一眼,難免被這位少年公子身上的氣勢所震懾幾分。他拍了拍驚堂木, 結結巴巴問道:“容宣, 那依你所言, 本官該如何改判啊?”
光蔑視先帝這一項罪名,把人打死都不為過。
容宣淡淡瞥了拐子王一眼,心想這還不簡單:“蔑視官府,私下收糧, 脊杖二十。買良為賤,逼良為娼, 徒三年。惡意誣告,受反坐之罪, 脊杖二十。”
他每念一條,拐子王臉上的血色就褪一分, 到最後已然是面如土色, 嚇得魂飛天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