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非晚緩緩垂眸,心想情深之人果然隻藏於書中,現實生活中, 大多還是像他父母那般的薄情之人。
不知道為什麽,他也慢慢後退了幾分。
“屬下告退……”
桑非晚抬眼看向百裡渡月,笑了笑, 忽然覺得自己也許不該招惹面前這個對感情過於單純的人。但這種念頭僅僅只是在腦海中晃過了一瞬而已,很快就煙消雲散了。
他需要完成任務,他需要活著, 更重要的是, 他不需要良心這種東西。
但桑非晚此刻什麽也沒做, 只是看了百裡渡月一眼, 然後和眾人一起恭恭敬敬退出了大殿。卻沒注意到席間有一道目光落在了他身上。
殘照城城主江流平有兩大嗜好,平生最喜美人與美酒,他方才早已被滿殿佳人迷得神魂顛倒,驟然注意到給百裡渡月上膳的那名男子容色最佳,酒意熏然之下,不禁舉杯戲謔道:“蒼都王真是豔福不淺,坐擁人間絕色,讓我等好生羨慕。”
百裡渡月坐擁整個北域,稱一句蒼都王也無不可,甚至算得上實至名歸。
曲無徑聽出江流平的吹捧之意,把玩著酒杯無不風涼的道:“千秋無絕色,悅目是佳人,怎麽,江城主這是看上了哪位美人?”
江流平閉目回味了一瞬:“方才在座前上膳的那名男子倒是好容色。”
江流平如此一說,百裡渡月便知是誰了,除了桑非晚不做他想。他面無表情勾了勾指尖,命侍從上前斟酒,笑盯著江流平問道:“怎麽,你想要?”
江流平低頭一笑,竟也沒否認:“只怕百裡城主不肯割愛。”
心中卻想百裡渡月一向不好美色,應當會順水推舟送給自己。
然而百裡渡月懶懶屈膝,緋色的袖袍一揮,忽而出聲問道:“本城主若給你,你拿什麽來換?”
江流平聞言一愣,隨即笑道:“金銀珠玉,奇珍異寶,只要城主開口,在下自然獻上。”
他對美人相當舍得,堪稱一擲千金。不過殘照城再闊綽,無論如何也是不能與蒼都王城相比的。
百裡渡月卻語出驚人道:“本城主不缺金銀,不乏異寶,隻缺人皮一張。你若想要那人,不如就用自己的皮囊來換如何?”
他最後一個字音落下,大殿不由得寂靜了一瞬。眾人下意識看向百裡渡月,想知道他是否在說戲言。然而百裡渡月一動不動盯著江流平,顯然並沒有在開玩笑。
江流平臉上的笑意不由得僵住了一瞬。
百裡渡月見他不語,仿佛早有預料,譏諷勾唇,聲音冷冷道:“既為心頭所愛,為何不能忍切膚之痛?可見這喜愛為假,不過一時興起,如天邊浮雲易散,做不得真。”
他語罷忽然覺得意興闌珊,直接離席而去,徒留眾人面面相覷,不知何處得罪了百裡渡月。
其實莫說那些城主,就連百裡渡月身邊服侍多年的侍從也有些猜不透他的心思。眼見他拂袖離席,在身後小心翼翼問道:“城主可是要去書房作畫?”
百裡渡月有些心不在焉,聞言不知想起什麽,忽而出聲問道:“他是何人所獻?”
侍從是個機靈人,聞言愣了一瞬,很快反應過來百裡渡月這是在問誰:“回稟城主,桑非晚乃是一農戶之子,後被其父賣給雙清城主,年前百花節宴時又獻入了蒼都,無仙根。”
無仙根?
那便是凡人了。
農戶出身?
亦非仙門子弟。
這樣貧乏的資質,這樣絕世的容貌,這樣低微的身份,若是淪落別處,只怕會成為那些仙府之君的爐鼎玩物,用完便也丟棄了。
百裡渡月聞言緩緩吐出一口氣,不知在想些什麽。他經過湖心,緩緩握住欄杆,垂眸看向水中,只見裡面清晰映出了他的容顏。
緋色的長袍,霜白的發色,冶豔而又淡漠。
然而就在此時,詭異的事情卻忽然發生了。百裡渡月分明眉頭緊皺,那水中倒影竟是忽然對他緩緩笑開了,明明擁有著同樣的面容,對方眼底卻滿是窺透一切的野心與掌控,神情妖邪野蕩——
就像是每個人強鎖於牢籠暗處,不可見人的野心與欲望。
平日若無欲無求,他自然蟄伏暗處,可若心思被人撥亂,稍顯苗頭,他便像嗅到血腥味的豺狼,立刻尋味而來。
百裡渡月見狀瞳孔微縮,萬萬沒想到自己一向平靜的道心竟被桑非晚撥亂,讓另外一個人格有了顯現的苗頭。
而桑非晚也萬萬想不到,現在主導百裡渡月身體的其實是那個善人格,絕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惡人格——
又或者再直白一點,這兩個人格其實是不分善惡的。區別在於一個惡一點,一個更惡一點。
只是桑非晚之前看見百裡渡月喜剝人皮,便先入為主認為對方是惡人格,殊不知更惡的人格依舊潛藏在對方體內最深處。
系統顯示的電子光屏在空氣中一閃而過,隨即又消弭無痕。
【惡人格黑化度:89%
善人格黑化度:32%】
百裡渡月看見水中異常,臉色忽然難看了一瞬。他指尖灌注靈力,只見湖心水面忽然結了一層厚厚的寒冰,並且正以飛快的速度向遠處蔓延而去,隨即轟的一聲炸裂而開,冰渣四濺,將周圍的仆從嚇了大跳。
他們顧不上四處飛濺的寒冰,驚慌失措的齊齊跪地:“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