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冶的體溫偏低,像指尖這樣的地方,就更顯得涼絲絲,兩相對比,顧琮這才察覺,自己的耳朵早已滾燙,猶如火燒。
“天氣太熱,”被青年揶揄的鳳眸笑盈盈盯住,顧琮認真解釋,“馬車裡不通風,我沒有緊張。”
席冶稍稍向前湊近了些:沒有緊張?
青年的眸色極黑,心情好時,整體卻很乾淨,亦很清亮,如此近的距離,顧琮完全可以找到對方眼中那個小小的自己。
雄性動物的本能,讓他覺得此刻應該做些什麽,想都沒想地,余光向下,鎖定那雙紅潤的唇。
然而……
喀地一聲,像是輪子突然碾過塊大石頭,馬車倏地猛震一下,原本暗暗瞄準好位置的顧琮,徹底偏航,堪堪擦過青年耳側,把頭栽進了席冶肩窩。
窗外有親衛嘀咕:“這誰把貨掉在官道上了?還在拐彎的地方。”
接著又高聲:“後面的注意下!東西挪走,別傷到其他趕路人。”敲敲窗戶,“將軍,您和席公子沒事吧?”
作戰失敗的顧將軍表示不想說話。
一場連馬都沒驚的小波折,按理說,以他的底盤功夫,絕對能穩住身形,可剛剛自己的全部心神都在席冶上,如今,也只能下巴抵在青年右肩,懊惱閉眼。
輕輕地,席冶笑了聲。
他的音色有些啞,咬字時略顯古怪,笑起來卻如同藏了把小勾子,羽毛般,撓得人耳根發癢。
顧琮的心又揚了起來。
如果能讓席冶高興,那他這糗倒是也出得值當,畢竟從早晨、自己躲著對方起,青年眼底就沒了笑意。
他是個粗人,不太懂什麽情情愛愛風花雪月,但想更親近席冶的心情,卻是真實無比。
於是,沒用幾息,便散去了那點尷尬,順勢攬住對方的腰,將青年摟進懷裡:“還有十幾日的路,我在車上陪你。”
左右面子也丟光了,管那群皮猴怎麽拿自己打趣,從心而為才是正經。
當然,話是這麽說,真到了桑乾城附近,坐馬車反倒變得難受起來,這附近的官道大多走的是貨物糧草,夠寬敞,卻沒南邊的平坦,顛來顛去,不僅坐的渾身骨頭疼,腦袋也一陣陣地暈。
顧琮這回開了竅,沒等席冶有什麽表示,就主動叫停隊伍,跳下了車:“來,我騎馬帶你。”
左手放在嘴邊吹了聲口哨,閑了許久的馬兒立刻撒著歡湊了過來,這並非顧琮最常用的坐騎,卻仍與他極親近,低頭蹭蹭男人的肩膀,打了個響鼻。
“來回長途跋涉,烏雲耐力好,也親人,所以才選了它,”擔心席冶會害怕,顧琮稍稍把馬兒的頭推遠了些,“家裡還有一匹踏雪,是兩年前從草原贏回來的,野得很,等回去再讓你瞧瞧。”
換做剛出發時,他八成不會和席冶聊這些關於自己生活的無聊瑣事,可現在,卻說得無比自然。
“站著別動。”翻身上馬,顧琮俯身,長臂牢牢圈住青年的腰,平日藏在衣衫下的肌肉明顯隆起,一提一拽。
騰空感傳來,席冶隻覺得雙腳發輕,好似踩在雲朵上般,下一秒,便到了男人面前。
大抵同樣出身草原,烏雲的脊背並非尋常馬兒那般寬闊,所幸,操縱方向的是顧琮,它性子又溫順,哪怕臨時多載了個「陌生人」,依舊讓席冶坐得穩穩當當。
雙手把持著韁繩,顧琮不動聲色將青年困在自己懷裡:“你不會騎馬,還是側坐穩妥,省得把腿磨傷。”
“只是要抓緊些。”
話音剛落,收到主人指令的烏雲就撒開四蹄,沿著親衛們讓出的路,猛然提速,飛也似的跑到了最前。
這麽多天下來,衣服總要換洗,席冶早就換回了小號常穿的廣袖寬袍,雖不適合騎行,然,側坐在馬上時,下擺垂落,層層疊疊,與烏雲黝黑油亮的皮毛相映成趣,遠遠一瞧,倒顯得漂亮至極。
幾百人的隊伍,行李再少,非戰時,速度也有限,太久沒痛快地疾馳一場,烏雲顯然興奮極了,正巧在馬車上坐了太久的顧琮同樣想松松筋骨,索性放任對方,一溜煙把大部隊甩到了身後去。
細細算來,燕朝與草原的和平,已經持續了三年之久,這也是老皇帝最近才敢向他施壓的原因,此處算燕朝境內,往前又有桑乾城擋在中間,烏雲身上綁了箭囊,兵刃在手,對於顧琮,更無危險可言。
與燕京不同,盡管還未到草原,附近的地形卻平坦開闊,一眼望不到邊,順著馬兒奔跑時的慣性,席冶微微後仰,靠在了顧琮肩上。
或者說胸口。
整個人都貼在對方身上,像倚著個軟硬適中的墊子,微風拂面,驅散晴日裡的熱意,認真看了會兒風景,他睫毛一抖,閉上眼。
時刻留意青年動向的顧琮:“困了?”
馬背上,無論在哪寫字都太麻煩了些,席冶隻得含糊地,發出聲類似「唔」的音節。
其實他沒有很累,畢竟先前在車中,想休息便休息,但沒有傘沒有帽子鬥笠的白日,縱然天上的太陽一點都算不上毒,甚至是恰到好處的柔和,他也實在打不起什麽精神來。
跟隨席冶數次穿越的1101:懂。
誰叫它家宿主喜歡陰天。
還得是不下雨的那種陰。
未成想,等席冶再清醒時,身下馬兒的步伐已然慢了下來,晃晃悠悠,仿佛在唱一首無聲的搖籃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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