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宋鶴非彼宋鶴,但結局那一劍,又確實是刺中他,中間發生了什麽?原主的魂魄回來,趕走了「冒牌貨」?
聯想到這種可能,席冶周身的氣壓立時變低。
——好冷。
不自覺打了個顫,躺在席冶臂彎的顧琮炸成一團毛球,警覺睜眼,向四周望了望。
鳥類的體溫本就偏高,對比之下,青年的手簡直稱得上冰涼,猶豫兩秒,顧琮小心貼著席冶的掌心滾了滾,毛茸茸的體羽擠進對方指縫。
0028想提醒,席冶是半步飛升,比渡劫期的老怪物還要強些,又怎麽會怕冷?
可冥冥中,它總覺得有什麽東西在窺探自己,無數次任務積累的經驗,讓0028閉緊嘴巴,將數據波動降到最小。
再次把白雀從裡到外檢查一遍的1101:“確實是真宋鶴,魂燈還亮著呢。”
席冶不置可否。
比起外物,他更相信自己,重來一次,他有充足的時間去探究真相。
被遺漏的線索已經自個兒撞進他手心,大不了,就將既定的結局推翻,到時,想要他如原著一般死於主角劍下的存在,自然會一個接一個地跳出來。
“之前總纏著我的星見草也是你嗎?”明知故問,讀完原著的席冶戳戳白雀的身子,狀似無意,笑,“怎麽一樣愛撒嬌。”
乍然在掉馬邊緣徘徊的顧琮:……
不確定對方是隨口一說,還是存心試探,更不確定席冶對原主宋鶴是何看法,他只能裝沒聽懂,無辜歪頭:“啾。”
所幸,青年沒有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結,等把他放進主臥,備了清水和靈果,對方又拿起傘,推門而出。
——反派每日都要去那山洞雕刻蘊養本命傀儡,今日已然耽擱許久。
確定門外再沒有席冶的氣息,顧琮稍稍放下一顆心,問:“0028。”
【反派都這麽聰明嗎?】
再三確認任務難度沒有出錯,0028岔開話題,道:“這個世界有些奇怪,我先向局裡打個報告。”
原本經脈堵塞靈力駁雜的身子,被青年順順羽毛,戳過幾下,竟無端變得輕快許多,抖抖尾羽,顧琮啄了口清水潤喉:“一定要殺人嗎?”
【我覺得席冶可以交流。】
【如果你能說服他放棄沈清疏,】見過太多天真心軟的新人,0028古井無波,勸都懶得勸,敷衍,“加油。”
初生牛犢不怕虎,不撞南牆不回頭,等任務快失敗時,對方自然會知道,順應劇情,才是最穩妥省力的辦法。
愛慕主角受的男配,注定和情敵反派是對立陣營。
「但我現在是隻鳥。」語言不通,還很弱小。
對自己的處境有著清晰認知,顧琮動動翅膀,飛上席冶臥房裡、靠近床邊的竹箱,費了半天勁兒,才將它掀開一條小縫:
沒辦法,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反派房間裡能藏東西的地方就這麽一處。
畢竟身處修真文,顧琮原以為,自己打開竹箱後,會瞧見一個無窮無盡的芥子空間,或是另成世界仙府秘境,可實際上,竹箱僅僅是個竹箱,裡面放著的,也並非寶貝功法,而是幾件普通的換洗衣物。
最底下,壓著隻正在沉睡的小小鸞鳥。
乾乾淨淨,栩栩如生,偏偏,勉強算半個同類的顧琮可以清楚感知到,對方已經死了。
後背敏銳竄起一股寒意,就在顧琮準備放下衣服,關好竹箱時,那比他沒大上多少的鸞鳥,忽然睜開一雙赤紅的眸。
無數似幻境又似記憶的碎片擠進他的識海,讓他神魂劇痛。
恍惚間,他好像變作了一輪冷冰冰的月亮,亮極了,離地面很近,近到可以看到下方一坐一立的兩個孩童。
坐著的那個難掩狼狽,仿佛被誰追趕著逃竄許久,臉蛋髒兮兮,腳腕高高腫起,缺少衣料遮掩的部分,盡是大大小小的劃傷。
站著的那個則滿眼好奇,披散著頭髮,向前邁了一步。
顧琮一下子認出,後者是幼時的席冶:
男孩的皮膚蒼白得有些過頭,嘴巴紅豔豔,像剛染過血色,因得尚未長開的幼態,眼珠圓溜溜,偏瞳仁極黑,輕易讓人聯想到深不見底的懸崖漩渦,哪怕在笑,也叫人心裡涼颼颼發怵。
“你,迷路了嗎?”約莫太久沒有說話,年幼的異仙張口,磕磕絆絆。
被他詢問的「同類」卻未應聲,透出遠比外表成熟的鎮定,抿著唇,以手撐地,艱難向後挪。
“嘰!”懷裡藏了什麽東西,不安分地一動一動,似是察覺到主人的恐懼,受傷的鸞鳥猛地鑽出,尖尖的喙,發瘋般,啄向異仙的瞳。
而後,被一隻瘦骨嶙峋的小手輕飄飄握住。
完全沒有被攻擊的驚慌恐懼憤怒,男孩仍舊在笑,幾近於歡喜的:“它,可愛,喜歡我。”
否則怎麽會跟山裡的家人一樣,和他玩好玩的遊戲呢?
但很快,男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轉而布滿疑惑。
因為他手裡的鸞鳥垂下了翅膀。
瞳孔渾濁地渙散,油亮的羽毛也暗淡下來,雙腿直挺挺地繃著,宛如兩節乾枯的樹杈。
無聲地,癱坐在男孩對面的沈清疏掉了眼淚,滑過傷口,火辣辣地疼。
他害怕。
他怕極了。
被平日最疼愛自己的叔叔丟下高空後,鸞鳥就是他唯一的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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