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孩子,說啥謝啊。”陳二娘親切地拍拍宋羊的手背,“說不定我家樹兒去了一看,什麽事都沒有,我家老頭兒還要怪他瞎操心,把他趕回來哩。”
宋羊笑起來,“這樣最好。”
見他沒笑到心裡去,陳二娘無聲歎息,眉眼間也染上愁緒,但還是比年輕人先一步振作起來,“走走走,坐在這歎氣像什麽樣?去看看你弄的那個架子,多新鮮,村長都要誇出花來了。咱趕緊把菜種上,等他們回來呀,就有得吃了。”
“對!”
宋羊想像著程鋒看見栽培架時驚喜的表情,握緊拳頭鼓起乾勁兒,在陳二娘的幫助下,在栽培架上播種、澆水,又學了怎麽除蟲除草。
宋羊把自己投入到工作當中,免得胡思亂想些有的沒的,日子就在忙忙碌碌中過去了。
這天,宋羊早早地就起來了,第一件事就是上院子裡,看他種的那些苗苗。
宋羊這兩天在鼓搗育種的事。這事完全不是他的專業范圍,他也知道得不多,但是他意識到大溪村明年也不一定能修渠改溝,因為村民們沒有余錢,可如果不改進基礎建設,回頭再下幾場暴雨,村子都得霍霍沒了。
所以得想辦法創收。
宋羊便詢問了村長一家、陳二娘一家和陳木匠一家的意見,準備先試試育種。
育種說白了,就是提高發芽率,提高成活率。宋羊先了解當下農民種植的方式,然後再根據自己所知道的,把種子放到不同溫度、不同濕度的小罐子裡,每天記錄對照實驗的情況。
記錄完,宋羊才走進廚房,準備做早飯。
他現在的作息非常規律,非常健康,整個人氣色好了許多,模樣比之前更加出彩,乍一看,都會讓人誤會是世家貴族出身的小公子。
只可惜他的動作跟世家貴族半點兒不沾邊。“小公子”風度翩翩地把菜往熱鍋裡一丟,然後跳著退開兩步遠,等油星子不那麽活潑了,他才拉長袖子包住手,伸長胳膊用鏟子翻炒兩下。
又煎了一個荷包蛋,宋羊打開櫃子,一不小心碰倒了一個碗,碗掉到地上,“嘩”一聲,碎成了好幾塊。
“……碎碎平安,碎碎平安。”宋羊嘟囔著,心裡卻一點一點發緊——這是程鋒的碗。
程家的碗本來是不分人的,不過有一隻飯碗上燒壞的圖案像一隻趴著的小熊貓,宋羊很喜歡,每次都要用這個碗吃飯,漸漸的,這個飯碗成了宋羊專用,另一隻自然就屬於程鋒了。
現在碎的。就是程鋒的碗。
距離陳小樹前往洵水渠,已經三天了,程鋒也已經離開了十天,宋羊估計陳小樹或者陳老漢最遲今天能回來,兩人都不回來也會讓人送個信回來,宋羊暗暗打算,如果過了今天還沒有程鋒的消息,他就去鎮上打聽打聽。
沉默地把碎碗收拾乾淨,心不在焉地吃著飯,程家大門外突然傳來了梅冬和陳無疾的聲音。
“羊哥兒,你在嗎?”
“我在我在,來啦。”宋羊跑出去,看著家門口的一大夥人,有些懵,“你們怎麽……”
除了陳無疾夫夫,村長也在,站在最前面,表情很是沉重,讓宋羊想到了暴雨過後的那一天。在村長一家後面,是牽著小陳宜的陳二娘、陳家媳婦,還有陳老漢……
陳老漢眼睛通紅,捧著一個布包,緩緩地跪了下去。
陳二娘拉著小陳宜也要下跪,宋羊趕緊拉住他們,“別!你們這是做什麽!別嚇我啊!陳二娘,快起來,我可受不起呀!”
“你受的起!”陳老漢突然大喊,嗓音裡是壓抑得變了調的哭腔,他把程鋒的包裹遞向宋羊,“都怨我,程小子是為了救我,才……”
沒有人明說那個字,但所有的猜測、不安,突然都變成了現實,宋羊看著那眼熟的包袱,隻覺得荒謬。
一個活生生的人,就這樣沒了?
怎麽可能!
“羊哥兒。”梅冬上前抱住宋羊,宋羊這才意識到,他剛剛說出聲了。
“冬哥兒,程鋒怎麽可能出事呢?”宋羊抓住梅冬的手,又看向陳老漢,“陳大爺,到底是怎麽回事啊?你、你們是不是搞錯了?”
如果搞錯了,一位長者又怎麽會這樣跪在小輩面前。
陳老漢哆哆嗦嗦地開口:“怨我,都怨我……”
當陳小樹出現在工地,勸說他回去後,陳老漢很不服氣。他平日裡只知道地裡頭的活,大兒子死後更是埋頭苦乾,他知道小兒子也辛苦,一直希望小兒子能過得好,結果小兒子拋下生意趕過來,他感動之余,又有些賭氣,跟小兒子說自己能行,想要趕陳小樹回去。
陳小樹自然不依,陳老漢就有心顯示他還寶刀未老,所以一直不肯休息。
“程小子一直很照顧我……”陳老漢說著,眼睛又紅了,他說得很吃力,根本不敢與宋羊對視,“那塊兒地方有暗流,急得很,本來不用我去的,是我偏要去……繩子不知道啥時候松開了,我腳下一滑啊,第一個掉下去……”
宋羊很難想象那個場景,他沉默地站著,等陳老漢繼續往下說。
當時的場景,陳老漢回憶起來仍然心有余悸,洶湧的水流又猛又急,“是程小子拉了我一把,又把他的繩子綁到我身上,然後、他就被水卷下去了……羊哥兒,我們一家都、對不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