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箭齊發。咻咻咻——鋒利的箭頭衝破喧囂的風,穿入血肉,那匹要越過溝壑的狼就墜進了溝裡。
“……”宋羊眨了眨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被程鋒劈頭蓋臉的怒火嚇得呆住。
“你跑什麽!你跑什麽!”程鋒都要被他急死了,又氣又後怕,他衝到宋羊面前,狠狠拔出釘住宋羊衣袖的箭,像是要拿箭打他,但最後忍住了。“叫你你也不聽!聾了嗎!山裡能隨便亂跑嗎,這是能隨便亂跑的地方嗎!你看看!好好看看前面是什麽!”
宋羊已經在那頭狼墜下去的時候看到了,近兩米深的溝,摔下去不會死,但扭傷摔傷肯定在所難免,他又跑得急,指不定得斷條腿。
“……我錯了。”
“你錯了?”程鋒提高聲音,沒有因為宋羊道歉就消氣,反而更加怒火中燒,因為每次只要他說出四十兩,宋羊就會立刻說“我錯了”,所以宋羊的認錯一點可信度都沒有,“你說說,你錯哪了?”
程鋒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靜下來,一邊上把宋羊從樹下扯過來,雖然生氣,但還是細心檢查他有沒有受傷。
“我……”宋羊其實不知道自己錯哪兒了,他還沒回過神來呢。追逐野狼的時候他仿佛魔怔了,這種豁出命窮追不舍的狀態在末世又怎麽會有錯?
對了,這不是末世了。
宋羊不知道第幾次這麽提醒自己,但是在末世磋磨五年,不是簡簡單單就能消除心理陰影的。他本來就不是多厲害的人,五年的提心吊膽,腥風血雨,饑不裹腹寢食難安,縱使穿越了,他腦子裡依舊緊緊繃著一根弦,更何況,他曾經看到過狼吃人。
這大概類似PTSD?叫啥來著,創傷後應激障礙,但宋羊不能這麽跟程鋒說,見程鋒還冷著臉等他回答,宋羊想了想,硬著頭皮道:“銅頭鐵骨豆fu腰,我不應該砍狼的脖子,應該砍它的腰……”
程鋒氣笑了。
兩人沉默地對視著,宋羊感覺程鋒頭頂都冒火了,無措地搓了搓指尖。
“你說得對。”程鋒吐出四個字,轉身爬下山溝,把狼的屍體撿回來。
宋羊連忙給他搭把手,但程鋒不需要,看也不看,自己就爬上來了。上來後把狼往宋羊懷裡一放,什麽都沒說,沉著臉往回走。
宋羊抱著狼,亦步亦趨地跟著他。
程鋒走回之前的地方,把野雞、狐狸和蛇收進背簍,沉默著繼續走。他步子邁得很大,像是要讓行走的風吹熄心中的火氣,宋羊要小跑著才能追上他。
宋羊心裡糾結,手不自覺薅下來一大把狼毛。他趕緊在衣服上拍了拍手,蹭乾淨了,然後拉住程鋒的手。
還晃了晃。
“讓你擔心了,對不起。”
程鋒停下腳步。
“我以前遇到過狼,剛剛隻想趕盡殺絕,忘了不熟悉地形的事,如果沒有你,我肯定掉溝裡去了,對不起,讓你擔心了!還有,還有我是真的沒聽見你叫我,我滿腦子都是……”
都是“殺了它”。
宋羊有些茫然,如果是正常人,正常人遇到狼的話,會害怕、會尖叫、會逃跑吧?而宋羊呢,末世把他變成了一個揮刀必要見血的狠人。
狼血的腥臭味一直熏著他,宋羊先前不覺,這時忽然覺得好惡心,避之不及地把懷裡的狼丟開,彎腰乾嘔起來。
“嘔……嘔……”
程鋒看著他的神情從愧疚不安變得恍惚,又變得難過,然後臉色一變,吐得臉都白了,剛剛吃的全都吐了出來。程鋒歎了口氣,取出水給他漱口,輕輕拍著宋羊的後背,又掏出帕子給他擦臉。
宋羊暈乎乎的,腿也軟,還是覺得惡心,程鋒扶著他到樹蔭下坐著,宋羊扭頭埋進程鋒懷裡,程鋒僵了一下,猶猶豫豫,還是抱住了他。
宋羊想到程鋒追了他一路,急得用箭攔他,明明程鋒是那麽擔心,他居然會懷疑程鋒是不是要背叛他,宋羊無地自容,他的不安和害怕不應該成為他質疑程鋒的理由。
“對不起……”
程鋒把人從懷裡挖出來,看到宋羊兩眼通紅,很是無奈,“哭了?”
“沒有,剛剛、對不起,我沒聽見你喊我,對不起……”
程鋒聽宋羊反反覆複就這一句話,想著莫不是自己剛才太凶,把人凶哭了?
“以後還亂不亂跑?”
“不,不亂跑。”宋羊搖頭。
“聽我的話?”程鋒又問。
“聽,聽你的話。”宋羊又點點頭。
程鋒摁住在自己懷裡蹭來蹭去的腦袋,拇指揩去他眼角的水痕,“男兒有淚不輕彈。”
“我沒哭……”宋羊用力揉了揉眼睛。
程鋒攔住他:“用帕子。”
宋羊老老實實用帕子擦臉,程鋒見他不哭了,不自在地把人從懷裡推出去,“你坐一會兒吧。”
宋羊兩隻眼睛哭得跟核桃似的,他鋪開帕子蓋在臉上,仰著頭,還能聽到他吸溜鼻子的聲音。好一會兒,宋羊終於緩過來,對程鋒特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程鋒體貼地當作無事發生,把狼塞到自己背簍的最下面,自己背起了所有獵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