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衣裳在宋羊身上,完全被宋羊掩蓋了光輝,就算是世家貴族出身的雙兒,也不及宋羊。程鋒覺得,這套還配不上宋羊,宋羊是漸漸拭去塵的明珠,只有京城裡最時興、最昂貴的料子,才能跟宋羊相得益彰。
宋羊從程鋒欣賞的眼神裡得到滿足,他捏起一小塊月餅,親昵地遞到程鋒嘴邊,程鋒在他期待的目光下,配合地張嘴咬住。
之後的投喂越來越順手,直到程鋒再也吃不下。
斜風細雨又起,還有愈下愈大的趨勢。程鋒在書房,宋羊則獨自待在臥房裡,手上拿著繃子,借著兩盞油燈,拚命點亮自己的刺繡技能。
宋羊聽人說,服役的人最好在衣服上繡名字,因為要在工地上住到徭役結束,繡了名字才不會跟別人的衣服拿混了,另一方面,如果發生什麽意外,也能從衣服上辨認出屍體的身份。
宋羊當然不希望程鋒發生意外,他還聽說,人們會在家人衣裳內裡、胸口的位置用紅線繡上特別的花紋,承載著祝福和祈禱的繡紋會保佑家人平安歸來。
在繃子上稍做練習後,宋羊就開始實操了。他選擇繡“咩”字,畢竟太複雜的他也不會。
他割破左手的無名指,放了一點血,染在準備好的紅線上——這個做法也是聽說的,雖然迷信,但宋羊沒有糾結。
好長時間過去,一堆短線勉強拚湊成了字,別說什麽技法什麽美觀,這一堆近看凌亂、遠看模糊的刺繡,已經是宋羊的巔峰水平。
馬不停蹄地繡到了後半夜,宋羊才疲憊地睡去。
而程鋒的書房也徹夜長明。
他把暗格裡的東西全部拿出來放進一個小木盒裡,再把所有的工圖、書信、帳簿和小木盒一起放進一口箱子裡,用暗色的布蓋住,再推進床底下。
書房裡的東西他全部檢查過一遍,確定沒有遺漏什麽不該遺漏的東西。
就在晚飯前,宋羊去沐浴的檔口,頭上有搓小灰毛的信鴿飛入程家,太子說:旼帝急病。
眼下龐令坤才離開京城,他的爪牙依舊駐扎在京中,新上任的宰相是三皇子一派,還未有所作為,旼帝突然病重,不得不讓人擔心京城的局勢會如何轉變。
倘若旼帝真的大限將至,那原先計劃的科舉進京就不合適了,他們必須加快布局的腳步,在奪位之爭徹底爆發前佔據棋盤上的一席位置。
程鋒離京八年,但沒有與京城斷開聯系。在京中的儀國公府、太子少傅常先勇、太子少保陳康南、翰林院編休廖之濟、禮部侍郎譚懇及侍中費筱等,中部的琿州刺史趙有青、西南蜀地上河郡司馬曹眾、以及北邊鎮守玉春關的大將軍柳瑛,這條聯絡線網羅了元國天南海北,京內部分由太子親自把握,在京城外則由程鋒替太子打理。
為了保障聯絡的安全和快捷,程鋒在元國十四個州下轄的四十三個郡裡,設置了七個大鏢局、二十二個小鏢局,最大的有上百人,最小的僅五人,鏢局一邊接尋常生意,一邊收集和調度各類情報。程鋒還從柳瑛將軍那裡吸納了一批退伍後無處可去的殘兵,培養成一支特殊的隊伍。
幾年來,程鋒在幕後處理各項事務,從沒有出過一點差錯,能力可見一斑。
不過這張聯絡網裡並沒有程鋒的生父關鈿。當初他前腳離京、後腳就遇到暗殺,說是埋伏也不為過,而最可能透露的他行蹤的,就是關鈿。
想到關鈿,程鋒心中翻湧著恨意,久久才恢復平靜。
他鋪開信紙,提筆寫下一條一條指令,安排他明天去服徭役後一段時間的事情。其中的重點,就是宋羊。
若說程鋒有什麽放心不下的,那就是宋羊。
洵水河渠的役期長則一兩個月,程鋒打算在恰當的時機傳回他意外身亡的消息,然後把“程鋒”名下的田地和鋪子全部交給宋羊,再以送屍骨返鄉為由,讓宋羊前往渠州。呈勝鏢局的總部就在渠州,也方便讓人照顧宋羊。
程鋒什麽都打算好了,但他萬萬想不到,後來的每一件事。都沒有按照他預期的發展。
沉寂數日的太陽從地平線探頭,這個秋天最大的一場暴雨也終於停了。
程鋒推開門,宋羊捧著疊好的衣物站在門口,看樣子似乎正要敲門。
“程鋒,早啊!”
第18章 分別
“這些我都給你繡好名字了!”
程鋒看見宋羊眼底的青黑,蹙眉,“你一整晚沒睡?”
“睡了的。”宋羊猜的到自己的黑眼圈有多大,“等你出發了我再補一覺就行。我去給你做早飯。”
程鋒拉住他,抓著宋羊的手腕把宋羊的左手舉起來,面沉如水,“你受傷了?”
“沒有。”宋羊想把手抽回來,但沒成功,無奈之下說了實話:“真的沒事,就是一個小口子!我給你繡了這個。”
宋羊掀開一件裡衣,指著胸口上醜不拉幾的“咩”字,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嘴。
原本紅色的線染了血,變成了深褐色,程鋒是土生土長的元國人,怎麽可能不知道這個風俗習慣呢,他心裡酸酸澀澀的。
接過衣服,程鋒牽著宋羊走進書房,拆開宋羊隨意包扎的布條,重新上藥包扎,好在那傷口確實不大,只是程鋒看到他指頭上那些被針扎的紅點點都覺得心疼,更何況是這麽一個放了血的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