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箭手繃緊的不止是弓弦,還是程鋒等人的心弦。情況危急容不得他們再多想,程鋒當機立斷,率先作出迎敵的姿態,搶走了敵人的一匹馬,和卓夏往西奔走。
卓四季無奈,隻好也搶奪一匹馬,然後將王三可拉上馬環抱在胸前,兩腿用力一夾馬腹,奮力往東逃去。
“呵,跟我玩這套。”關鈿的耐心告罄,“分頭追!一個也別放過!”他就不信他這麽多人會抓不住四隻病貓。
“主子,他們追來了!”卓夏反坐在馬背上,用劍將襲來的箭羽一一打飛。
“沒事,你坐穩了!”程鋒用力拉住韁繩,駕著馬不停提速,跑了有二十裡,馬累得氣喘籲籲,他們才勉強將追兵甩到後頭。
“主子,我們是要進山嗎?”卓夏觀察周圍的地勢,程鋒駕馬將他們帶到了一座山腳下,但卓夏記得這座山多亂石、少密林,能躲藏的地方不多,而半山腰還有一處陡峭的懸崖,名叫斷魂崖。
“主子?”卓夏沒得到程鋒的回答,疑惑地回頭,便看見程鋒身子一歪從馬上栽倒下去。
“主子!”卓夏大驚失色,連忙翻身下馬,仔細查看後才發現程鋒側腰上的傷正汩汩地往外流著黑血。
“毒?”
“卓夏......”程鋒微微睜開眼,嘴裡含糊地吐出兩個字,卓夏連忙低下頭湊近去聽,程鋒抬起手搭上卓夏後脖子,趁卓夏還沒反應過來時將人劈暈,卓夏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然後直愣愣地倒下去,砸在程鋒胸口,程鋒險些讓他壓趴下。
“咳咳、咳咳咳......”程鋒嗓子一熱,嗆出一口濃黑的血塊,他面色凝重地在自己身上點了幾下,封住幾處感官大穴,阻住毒更近一步滲透,但同時也閉塞了他的嗅覺和聽覺,連帶著腰腹處的知覺也消失了。
程鋒費勁地將卓夏搬上馬,用鞍繩將他固定住,然後喂了馬兩把野草,在馬焦躁不安地蹭著馬蹄時將一把匕首扎進馬屁股裡。
“嘶——”馬喑長響,然後馬高高地揚起上半身,馬蹄狠狠踏在地上,瘋狂地朝前奔去。
這是一條大路,程鋒寄希望於卓夏能有好運氣、能在靠近津鎮的時候被陳無疾的人發現。
沉重地喘息了兩下,程鋒感到呼吸困難,看來那毒比他想象的要厲害。可是他又是在什麽時候中的毒?
程鋒捂住流血不止的傷口,一步一步往山上去。
關鈿的人追到山腳,看到地上的黑血,立即就認了出來:“關大人,那小子看來是往山上去了。”
“追。”關鈿喜不自禁,甚至撫掌而笑,“看來他確實是帶著程茴的東西,哼,那個女人倒是心計深沉,可她不會想到那毒最後會害了自己的兒子吧。哈哈哈哈——”
程鋒迎著風往上爬,此時他的眼睛也不中用了,能看到的只有一片模糊的光影。風往哪兒來,他往哪兒走,不知不覺,他被風推到了斷魂崖邊。
懸崖邊的風尤其強烈,程鋒像被風托起來,血液跟著風聲呼嘯,在體內暢快地奔騰著,他感覺好極了,便主動解開了封鎖的穴位。
與他估算的相差無幾,在他解開穴位後沒多久,關鈿就越上了山頭。
“你這是無處可逃了?”關鈿嘲諷一笑。
程鋒也笑,他提著劍,堂堂地立著。
“我從不逃。”程鋒答。
戰則敗,不戰即死。
沒想到他居然會走到這地步。
這一生當得上“痛快”二字,又痛又快,只是程鋒掛念著卓四季、卓夏,掛念著這些追隨他多年的忠心耿耿的心腹屬下;他也掛念著陳無疾、陳長柯,掛念著這些在他顛沛流離時幫助了他的朋友;他還掛念著元朝琿和林既玹,想到他們在宮中的危險處境,他就愧疚難安。
他這一生,如他的名字,“承鋒”——懸在刀鋒上進退兩難,生父欲殺他而後快,生母厭棄他是關家的血脈,他一直想為程家平反,但程家的列祖列宗可會認他這個孫子呢?
深仇未報,抱負夭折,大業不成,末路不過如此。
“事到如今,還死鴨子嘴硬。”關鈿揚起手中的馬鞭,“殺——第一個斬頭者,賞金五十!”
“殺啊——”
十來個人將斷魂崖堵得水泄不通,程鋒運氣提劍,身形如翩飛的燕,他在殺手中穿梭,所過之處血沫紛飛。
眨眼間,他提著一個殺手的人頭來到關鈿面前,他一劍揮向馬腿,在馬猝不及防跌倒後堵住關鈿的去路,將人頭丟進關鈿懷裡。
“五十金,拿來。”
“你瘋了。”關鈿要逃,卻被程鋒一劍釘在了兩腿之間,嚇得他一動不敢動。
“父子一場,你對我也不曾心軟。”
“父子?我可沒你這樣的兒子!”看他半身浴血,左手軟綿綿的垂著,關鈿連聲大喝:“他手已經斷了!快捉住他!你們是廢物嗎?!”
“呵、嗬——”程鋒本想再說幾句難聽的,可一把利劍穿透了他的胸膛,打斷了他未說的話。
罷了,跟這人也沒什麽好說的。
程鋒反手刺向身後的人,那殺手閃身抽劍,程鋒的胸口就像被一腳踩爛的西紅柿,“噗”地爆出紅色的果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