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夏落後一步趕來,看到宋羊,這個人高馬大的漢子一掌蓋住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後放下手,露出一雙通紅的眼睛。
“公子!”
“卓夏。你沒被罰吧?”宋羊看他這副哭相想笑又不敢笑,“這次是我連累你了。”
“公子說的什麽話!是小的沒有保護好公子!”卓夏頭一次知道自己這般愛哭,一定是被玉珠那丫頭影響的。“小的再也不離開公子一步!”
宋羊有些感動。
程鋒不爽:他才跟宋羊說了幾個字,卓夏都說了幾句話了?!沒看到那麽大個不男不女的家夥嗎?
收到主子的眼刀,卓夏立即收起眼淚,盡職盡責地護著宋羊,殺氣騰騰地怒視絕色。
絕色橫眉豎眼,“居然無視本尊!什麽人膽敢在荒嬉堂撒野?!速速報上名來!”
荒嬉堂?
程鋒皺眉。“荒嬉”音同“歡喜”,取意“業精於勤荒於嬉”,實打實是一個頹靡無度、荒誕無稽的邪門歪道,據他所知,這個門派早就沒有傳人了,如今只有一些無門無派的惡徒會披著荒嬉堂的外殼。
這人又當真是三皇子的擁躉嗎?
程鋒拉滿弓,“你不配知道!”
三箭齊發,箭風凌厲,只見三道箭影直衝絕色而去,絕色用弓勾著風帆上的繩子,身子晃蕩,勉強躲開了攻擊。
他翻身再次立上桅杆,“閣下好箭法。”絕色勾唇一笑,“不過再嘗嘗這個!”
紅色的鐵背弓再度拉滿,兩隻箭身較粗的箭衝出弦,再半空中驟然變成了四隻細箭,角度刁鑽地襲來,程鋒一手攬住宋羊的腰,向後疾退,四隻細箭追著他的腳尖排成整齊的一列,卻是一箭未中。
宋羊:?ω?
啊啊啊程鋒帥爆了!
絕色臉色一凝,而程鋒的反擊已經到眼前了——比箭,箭要快,拉弓的人更要快。程鋒這次連發五箭,故意學著絕色剛剛的技法,五支箭追著絕色的腳後跟,直接把絕色從桅杆上逼下去。
方才絕色一箭未中,是“每箭都差一點點”的恥辱,程鋒的這五箭,是“每箭都追趕著他”的狼狽。
絕色從數米高的桅杆頂滑到了風帆正中,又一次借由長弓勾著帆繩穩住了身形。忽而,借由高處的優勢,他能看見在江岸邊、在江上的小船上,有一群弓箭手瞄準了他,只等著將他射成篩子。
寬闊的江面,竟變成了插翅難逃的箭籠。
程鋒可不會給敵人反應的時間,又架上一支新的箭,這一箭比前頭的箭要粗,箭身上開著幾個小孔,這是一支響箭。
響箭伴著淒厲尖銳的聲音破空疾馳,準確地打了掛著紅弓的帆繩上。
“啪”。帆繩斷裂。
絕色又往下墜。
又以響箭的呼嘯為信號,四周的弓箭手紛紛拉滿弓——箭羽齊發,還有幾張掛著網的箭網,追著絕色下落的路徑捕去。
如此天羅地網中,插翅也難飛,但絕色的身子在空中詭異地扭成一個不正常的角度,躲過了箭雨和箭網,撲通一聲落入水中。
“捉活的!”程鋒急步奔至船邊,揚聲命令。茫茫江面,夜色昏暗,絕色入魚如水,竟沒了蹤影。
小船上的屬下齊聲領命,商船上各處的廝殺聲也漸漸小了,程鋒返回宋羊身邊,低悶地沉聲道:“他身法詭異靈動,武功不俗,只怕要讓他逃了。”
“沒關系的,跑就跑了吧。”宋羊抓著他的胳膊:“得快點去找境和、晴和他們!”
“我登船的時候看到他們了,他們沒事,夏隨侯跟他們在一起。
“那就好。還有一個人,在三樓!叫半月,就是我們那天在街上遇到的兩個異邦人,你記得嗎?”
“卓夏。”程鋒一個眼神指令,安撫地拍著宋羊的背,“別擔心,卓夏去安排,會找到的。我們先下船,讓林大夫給你看看手。”
“現在就能下船?”宋羊迷茫了一瞬,這才發現船上各處的廝殺不知不覺已經平息了,他這才有閑心問:“荒嬉堂是什麽?他們是人販子嗎?我在船艙裡還看到了很多被綁著的孩子,像是災民。”
“荒嬉堂是一個很久遠的江湖門派,至於這艘船是什麽營生,得調查才能知道,你先別費心了。”程鋒一手撫上宋羊癟下去的肚皮,不悅地道:“這段時間什麽都沒吃?”
“我們是被綁去賣的,又不是被請去做客的,怎麽會有東西吃。”知道其他人都不會有事,宋羊也有了開玩笑的心情,“我不是很餓,你別老皺著眉了,像個老頭子。”
“你分明是餓過勁兒了。”
兩人說著話,追出來的李邈就在遠處默默看著。
他看著宋羊像歸巢的鳥兒撲進程鋒懷裡,看著對別人冷若冰霜的宋羊瞬間化身甜味黏糕沾在程鋒身邊,心裡全是嫉妒的苦味。
李邈不高興地走過去,心裡揣測程鋒的身份,聯想到程鋒方才那一手箭術,以為他不過是夏隨侯手下的一名武夫,態度故意很是輕慢:“程公子好本事,這身箭術怕是整個大元國都無人能比的。”
他眼神熱切地望向宋羊,“你說你夫君很厲害,本世子還以為你誇大了,沒想到你說的竟沒有事實的百分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