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回啊開始是挺走運的,贏了不少錢呢!我聽說他連著贏了三天,然後小輸了一些,又連著贏了不少,然後賭坊的人不服啊,就跟他賭了一場大的——”陳壯山比了個數字,“好家夥嘞,老子這輩子都不敢想這麽多錢,他宋大谷可真行。眼都不眨,說賭就賭了,還把家裡人都賠上……”
陳南猛地搗了陳壯山一肘子。
陳壯山想起當初宋羊的經歷,立即生硬地轉開話題:“他賭輸了!但沒有錢賠啊,他前幾天從賭坊賺的都被他花光了!又是買衣裳,又是喝花酒的,迎風樓的菜連著吃了五天,每頓十道菜!他給不起錢,賭坊說要他兩條腿,唉,宋大谷他哪能樂意,就說家裡……”
陳南又給了陳壯山一肘子,動作太大,他尷尬地笑了笑,警告地瞪了陳壯山一眼。
陳壯山連著被憋回去兩次,不痛快極了。宋大谷說他有個貌美的雙兒,雖然嫁了人,但嫁的那人有錢,可以給錢,只要別砍他的腿就行,但這話是萬萬不能告訴羊哥兒的。
陳壯山自打嘴巴,險些就說漏了啊!
宋羊大概能想象宋大谷說了什麽,感激他們二位的體貼,識趣地沒有探究,問道:“所以宋大谷斷了腿,跟南叔的推車有什麽關系嗎?”
“是阿南把宋大谷拉回村的。哎喲,你說倒不倒霉,阿南賣炒豆路過賭坊,就被宋大谷賴上了,好歹都是同村的,隻好帶他看了大夫上了藥,再把人拉回來。那車板染了血,只能換新的了。”
宋羊恍然大悟。
陳南怕他誤會自己是上門要賠償的,連忙說道:“羊哥兒你別多想,我來只是想造個新車,我知道你跟宋家已經斷親了,你是你,他們是他們。”
宋羊也確實想給他一點補償,他雖然憎惡宋大谷,但賭場這事背後是程鋒的手筆,陳南倒霉被牽連,吃飯的家夥什都毀了。
“南叔不是那樣的人,我曉得的,那車若是不方便就不看了,南叔你告訴我,車要多大?這個尺寸夠不夠?……”
宋羊一邊交談一邊記錄,而此時宋家則一片愁雲慘淡。
“那混小子也不知道死哪兒去了……”宋趙氏罵罵咧咧地念叨著不知去向的宋壘,憤憤地擰乾手裡的布巾,端著水盆走進屋,“當家的?我給你擦擦……啊——!”
宋大谷用力推開水盆,宋趙氏被他推得一踉蹌,盆子翻了,水潑了自己一身,她忍了忍,還是忍不住道:“宋大谷你好樣的,衝我撒什麽氣!又不是我砍了你的腿!活該你賭輸了成殘廢!”
“滾!你給我滾!”宋大谷不許任何人提“腿”這個字,這幾天的大起大落,他的心態已經崩了。年輕時的宋大谷也稱得上儀表堂堂,此時的他兩頰凹陷、眼底青黑,一副透支過度的虛弱模樣,渾身還散發著一股臭氣。
他把水盆打翻了,勉強發泄了不滿,脾氣卻更大,因為他大小便不能自理,此時就躺在自己的穢物上。
“死婆娘!還不給我擦身子!”
“剛剛那盆水就是要給你擦身子的!”宋趙氏深吸一口氣,她昨天本來還哭了好一會兒,但哭只會讓宋大谷心煩,宋大谷罵了半宿,罵得她都哭不動了。
這會兒,宋趙氏在心底偷偷咒罵他殘廢一個,宋大谷卻像是能聽見:“死婆子你是不是在罵我?”
宋趙氏一縮脖子:“沒有!”然後轉身重新打水去了。站在院子裡,宋趙氏才幡然醒悟:她完全沒必要怕宋大谷了啊,現在宋大谷就是廢物一個,挪都挪不動窩,吃喝拉撒全得靠她,她還怕宋大谷做什麽?
丟下打了一半水的盆,宋趙氏走向灶房,“飯好了沒有?”
如蘭一哆嗦,怯懦地小聲道:“還沒有。”
“還沒有?”宋趙氏拔高聲音:“連個飯都做不好,要你有什麽用?咱家的雞都比你勤快!整天垮著你這張臉,我欠你了啊?甩臉子給誰看啊?說句話跟要你命似的,蚊子都比你會哼哼!”
宋趙氏走過去揭開鍋蓋,一看,清水裡頭就飄著一點兒米花,反手就往如蘭身上抽了幾巴掌:“就這麽點兒東西你想餓死誰啊!啊?米呢?你是不是偷吃了?”
“我、我沒有,家裡、家裡沒有米了……”如蘭挨過無數的打,已經形成了條件反射,她弓起身子,用背對著宋趙氏,任由宋趙氏的巴掌落到後背上,每一掌都像是要把她拍碎了。
“沒有米你不會想辦法嗎!我兒子怎麽就娶了你這個不會下蛋的玩意兒?賠錢貨,什麽都做不好,”宋趙氏衝著裡屋的方向大聲道:“廢物一個!”
果然,話音剛落,就傳來宋大谷的咒罵聲,“死婆子別以為我聽不出你在罵誰!快滾過來給我換衣服!老子就是廢物了,你也得伺候老子一輩子!”
“老娘不伺候了!”宋趙氏重重將鍋蓋合上,“你,去給他換衣服去。”
“我……”
“怎麽?我使喚不動你了?”
“沒有,我這就去。”如蘭立即從地上爬起來,往宋大谷那去。
宋趙氏嫌棄地看了眼自家灶房,心裡又惦記起宋羊來。在她看來,羊哥兒就是一顆搖錢樹啊,顯然他是傍上了程鋒,才飛上了枝頭,跟那家人沒有關系,虧她自己嚇自己,擔驚受怕了那麽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