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漆啞然。

　　願意嗎?

　　他忍不住問自己，願意留在這個崩壞的、重複死亡的、永遠沒有盡頭的孤寂世界嗎?

　　沒有父母，沒有朋友，一次次面對可怖的柏家人，只有魔鬼和柏見禮能真正陪著他，連唯一了解他過往的系統都將遠去。

　　柳漆緊咬著牙關，眼淚大顆大顆往下落。

　　他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柏見禮，讓這樣溫柔美好的人付出生命換他離開，值得嗎?

　　可是他敢拒絕嗎?

　　柳漆徹底崩潰了，哭得直咳嗽，漂亮的臉蒼白得沒有絲毫血色。

　　他渾身都在抖，嗓子啞得幾乎發不出聲，完全無法看柏見禮此刻的神情，細軟的發梢垂下來。

　　對不起，真的對不起。

　　我太自私了。

　　我不敢留下。

　　偏偏柏見禮沒有絲毫責怪他的意思，只是摸了摸他的頭，像是面對任性的小孩子一樣無奈。

　　“沒關系。”

　　“見到你的第一天，我就想好該怎麽死了。”

　　第31章 被獻給魔鬼的妻子31

　　他嗓音很輕， 是獨屬於柏見禮的溫柔語氣，可如今字裡行間都帶著必死的決絕。

　　怎麽會有這麽傻的人，只是見了一面就想為他去死呢?

　　柳漆再也忍不住了， 顫抖著仰頭吻上去。

　　別、別再說了。

　　值得嗎?

　　溫軟的唇相觸， 明明那麽甜，可他心頭苦澀的要命，破碎的眼淚不斷溢出， 怎麽也無法放任自己苟活下來。

　　怎麽辦，他到底該怎麽辦?

　　怎麽能眼睜睜看著柏見禮去送死。

　　誰能救救他們啊。

　　從來沒有哪一個吻這麽苦澀， 鹹澀的淚水打濕了衣襟， 柳漆抽噎著幾乎要暈過去，被柏見禮大手攏進懷裡。

　　“睡一覺吧。”

　　柏見禮認真的看著柳漆， 從他漂亮的眉眼到小巧的下巴， 恨不得將每一寸都刻入靈魂中，怎麽也舍不得挪開視線。

　　最後他埋首在柳漆發梢深深嗅了一口。

　　“漆漆， 我永遠愛你。”

　　留下這句近乎遺言的話， 柏見禮轉身離開，他脊背永遠挺得筆直， 像頂天立地的松柏。

　　柳漆快哭暈了，淚眼朦朧的看過去， 柏見禮的背影越來越模糊， 最後隨著房門的緊閉徹底消失。

　　鼻間還殘留著他身上的冷香， 可他們再也沒有機會見面了。

　　柳漆完全沒辦法平靜下來，更沒有絲毫即將通關的喜悅， 巨大的悲愴壓得他難以呼吸。

　　“系統， 魔鬼死後會怎麽樣?就真的死了嗎?”

　　系統難得沉默片刻：“目前還不清楚， 無限世界暫時沒有死去的無解級boss。”

　　柳漆先是一愣， 隨後再也控制不住悲痛了。

　　哪有魔鬼會為了人類去死啊，只有柏見禮會這麽傻。

　　以後他人生的所有時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柏見禮用無窮的生命換來的。

　　短短幾天的相處，值得嗎?

　　柳漆搖搖欲墜的神經徹底崩裂了，拚了命的從床上爬起來，卻在指尖剛碰到門把手時，看到外面陡然爆發的火光。

　　恐怖的波動幾乎要衝破大門的阻隔波及到他，可又在即將蔓延過來時被某種力量生生阻隔住。

　　柳漆趁機開門奔了出去。

　　在衝天的火光面前，他瘦弱的身體不值一提，渺小到宛如塵埃。

　　可門開的那一刻，外面殺紅了眼的兩人同時怔愣著停手。

　　兩人都快死了。

　　柏見禮右側胸膛被貫穿，鮮血染紅了他的衣襟，而魔鬼更加淒慘，桃木劍就插在他身上，只差一點就刺入心臟。

　　魔鬼無法對柏見禮下殺手，可柏見禮就是來奪魔鬼性命的。

　　這是一場沒有懸念的鬥爭。

　　柳漆單薄的身影搖搖欲墜，指尖緊緊握著門把手，用力到粉嫩的指甲發白，幾乎是自虐般的扣著，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擁有勇氣。

　　面對兩人難以置信的驚喜眼神，柳漆閉了閉眼，心臟幾乎要衝破胸膛。

　　他聽到自己顫抖的聲線，嘶啞的聲音幾欲破碎。

　　“可不可以別打了?我願意留下。”

　　像是被人豢養的美麗蝴蝶，好不容易被心軟放了出去，卻因為可笑的貪戀之情選擇回來。

　　柳漆什麽都不敢想，不敢回憶自己的人生經歷，不敢回憶家人朋友。

　　就這樣吧，留在這裡。

　　柏見禮俊美的臉上露出錯愕，而魔鬼先是一愣，隨後抬手拔下身上的桃木劍，一步一步朝他走來。

　　他目光定定的看著柳漆：“不後悔?”

　　柳漆輕輕嗯了一聲。

　　留在這裡也很好，柏見禮那麽善良溫柔，是世間一切美好的化身，而魔鬼的喜歡那麽純粹，會為了他那些可笑的話用心照顧他，給他變出來那麽多東西。

　　蟹黃湯包很好吃，精心裝飾的房間很好看，就連那個被他嫌棄的集市其實也很有意思。

　　柳漆臉是笑著的，眼睛卻抑製不住的流出大顆眼淚。

　　就讓人生永遠停在這裡吧。

　　只要他死了，柏見禮和魔鬼就能開開心心的活下來了。

　　他緊閉著雙眼，極力壓抑著恐懼等待死亡，空氣仿佛徹底安靜下來，耳邊只剩下魔鬼朝他走近的腳步聲，每一下都無比清晰，宛如催命的厲鬼。

　　可最終奔向他的並不是桃木劍，而是一隻冰涼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