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醫生不懂豪門的事,也不想牽扯進去,他隻負責治好自己的病人。但許嘉平從小到大但凡有個傷風感冒頭疼小症都由他治好,他到底存了長輩關愛的感情,忍不住多嘴一句:
“怎麽不把他接回來?”
豪門同時養兩個孩子又不是什麽難事。
“剛知道抱錯這件事的時候,麗雲得了抑鬱症整晚整晚的睡不著。她說見到嘉平就會想到季秋這些年受過的苦,一個是她含辛茹苦養大的,一個是她懷胎十月生下的,根本跨不過這道坎,我們沒辦法,想先把孩子換回來,等麗雲緩過來再說。”宋居安沉吟道,“誰知道許家那個父親,我們給過他多少次機會,結果毀了自己不成還要毀掉孩子。”
這件事李醫生倒是有所耳聞,許嘉平的親生父親是個混不吝的混子,前兩年因為惡性殺人事件入獄。許嘉平一下子淪為殺人犯之子,宋家家風清正,對外不知道被多少雙眼睛盯著,光明正大把許嘉平接回宋家得遭到多少非議。
不是不想,而是不敢。
唉。
李醫生歎了一聲作孽,對宋居安說:“您放心,我會幫你多留意嘉平的。”
只是身上的傷痛好治,心病卻難醫。
許嘉平取完藥走出醫院。
醫院前的綠化環境挺好,覆蓋了大片的綠植,宋季秋蹲在花壇前,白色衛衣,帽兜垂下來的幅度也柔和,小小一團。
“許嘉平?”
許嘉平本來想默默走開,沒想到宋季秋先發現他,轉過身站起來和他打招呼。
許嘉平停下腳步,掃了一眼宋季秋沾上泥土的手指:“在這兒謔謔花花草草?”
宋季秋隻笑,眼睛彎起來,抓著一片青翠的三葉草,比夏日枝頭的露水更清新。
“你怎麽來醫院?”宋季秋關切道,觀察許嘉平的全身想找到傷口,“受傷了嗎?”
“怎麽?又想施舍我?”許嘉平剛說出口就有點後悔。
“我沒有這個意思。”
許嘉平知道宋季秋沒有這個意思。
他對宋季秋的感情很複雜,他當然愧疚於宋季秋替他受了這麽多年的苦,可是當人落入泥沼之中快要活不下去時,必須要有強烈的感情才能賴之生存。
許嘉平想苟且活著,所以他簡單又卑劣地把對宋季秋的感情定義成了恨,再順理成章地曲解他的行為。
恨宋季秋,恨拋棄他的宋家,恨令人窒息的許家。
恨意滋養他的人生,讓他不至於夭折在成長路上。
許嘉平想他現在的眼神一定像深夜照不見陰暗角落的小水窪,惡毒、嫉妒一切令人作嘔的東西在他的眼裡翻湧。
誰知道宋季秋定定看著他,沒有回避他的眼睛,舉起手裡的三葉草擋在他眼前。
眼前一下子多了一片陰影,陰影后面的聲音又輕又軟:“許嘉平,你看見了嗎?”
許嘉平疑惑:“什麽?”
宋季秋說:“我擋住你的眼睛,你就看不見光。”
許嘉平問:“你在說什麽胡話?”
宋季秋把三葉草移開。
遮蔽的陰翳沒了,許嘉平的視線清晰起來,宋季秋的臉龐和身後的光,倒映回他的眼中,好像也有了一道淺淺的光。
宋季秋認真地說:“因為太陽照在你身上,你在發光。”
有光的地方才會有陰影。
所以不要自暴自棄,不要呆在黑暗裡,不要老是一個人,不要受傷。
明明有很多人在愛你。
第10章
許嘉平踩點到了教室。
桌面上擺了剛發下來的作文本,抽屜裡照例塞滿了小禮物。
許嘉平今天破天荒的沒有一股腦把東西全塞到垃圾桶裡,而是一件一件整理好。
沒有那個熟悉的飯盒。
許嘉平知道有個傻子每天自認為神不知鬼不覺堅持不懈把飯盒藏進書桌裡,晚上又偷偷摸摸帶回家,第二天買來新的早飯裝進去,循環往複。
笑死。
此地無銀三百兩,隔壁季秋不曾送。
也就宋季秋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結結巴巴的騙人。
人搬走了,宋季秋果然不會再送了。
他沉默地把禮物推到一邊拉開椅子坐下,望了眼隔了一組幾個座位坐在元林旁邊的宋季秋,寬大的校服下背脊挺直,身形極為好看。
早自習用來早讀,許嘉平沒帶材料,但為了做做樣子,他翻開了作文本的第一頁。
宋季秋忍住不往後邊看的衝動。
他今早特意叫管家不要再準備兩份飯。
許嘉平每天乾餓著也不願意吃他帶的早飯。小時候挨過餓家境不好,宋季秋養成了節儉的好習慣,實在心疼早餐被浪費,於是每晚帶回家以後把飯回收,喂給鄰居家的貓。
前幾天剛好被鄰居抓包,鄰居家的貓肥了一大圈,鄰居嚴重抗議。
所以他決定暫時不送飯了,等鄰居家的貓瘦下來再送。
但他已經養成習慣,不送點什麽渾身不舒服,於是換了個找了很久才找到的小玩意兒,不知道許嘉平能不能發現。
如果許嘉平發現了但是又丟掉,他就……!
他就親手到垃圾桶給撿回來。
他扭過頭隨意和元林找了個話題交流,借著余光觀察許嘉平的反應。
有人喜歡玫瑰,有人喜歡茉莉,許嘉平則喜歡四葉草。容城隨處可見三葉草叢裡少有能冒出幾株四葉草。這是許嘉平為數不多明確表達過的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