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賣貢品一案,涉及到了禮部和內侍司的人。豫州的案子就更複雜了,朕派了吏部和戶部的人去查,到頭來他們都折進去了不說,還牽出了一長串的人……”皇帝苦笑道:“六部衙門裡,現在都不知道是誰在當主子了。”
薛城聞言開口道:“陛下是要徹查嗎?”
“不夠丟人的,傳出去讓人說朕的好兒子缺銀子缺到拿了貢品去賣,這還不夠,還要對賑災錢糧下手。”皇帝道:“皇家的顏面還要不要了?”
薛城聽他這麽說,小心翼翼問道:“陛下已經知道誰主使的了?”
“這麽大的手筆,能有這個魄力的還真沒幾個人。”皇帝抬手揉了揉眉心,看起來很是疲憊。
皇帝朝薛城道:“你找個穩妥的人去一趟豫州吧,去看看這私兵營到底是真是假。切記讓人速去速回,不要打草驚蛇。”
雖然心中已經猜到了八九不離十,但不找人去確認一下,他終究是不甘心。
薛城領了命之後便退下了。
來福接過內侍送來的茶,端到了皇帝面前。
“陛下切勿太傷神,否則傷了身子就不好了。”來福勸慰道。
“任誰有這樣的兒子,也沒法不傷神吧?”皇帝看向來福,神情有些頹喪,“你說朕是不是太過縱容他們了?”
“陛下運籌帷幄,無論縱容還是嚴苛,都自有您的打算,老奴不敢多嘴。”來福道。
皇帝接過茶喝了一口,“今晚去皇后宮中用膳吧。”
來福一怔,稍稍有些驚訝。
自那日於景渡病重時,皇帝罰皇后禁了足,距今已有半月之久,皇帝這還是第一次提起皇后。
可偏偏是在這個節骨眼提起對方,總讓人覺得不是什麽好事。
當晚,皇帝便帶著來福去了中宮。
皇后這半個月來煎熬無比,見了皇帝又委屈又驚喜。
但她素來懂得分寸,在皇帝面前將情緒拿捏地十分到位,既委屈惹人憐愛,又不至於太過矯情惹人厭煩。
果然,皇帝被她這麽一哄,態度溫和了不少。
“這半個月,你受委屈了。”皇帝道。
“臣妾不委屈,此事都是臣妾禦下不嚴,臣妾自該受到責罰。”皇后道:“這些日子臣妾日日為宴王抄經祈福,好在老天有眼,讓宴王有驚無險。”
皇帝聞言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見的冷意,但他很快掩住了。
於景渡剛醒了沒多久,皇后這邊還禁著足都能知道消息,未免過於上心了。
“老三身子不好,朕顧惜他,那日才朝你動了怒。”皇帝道。
“陛下愛子心切,臣妾豈有不知?”皇后說著眼眶一紅,模樣倒是很惹人憐愛。
皇帝順勢牽住她一隻手,語氣放柔了不少,“你這性子素來和軟,太子和老六都隨了你。”
他狀似無意地提起六皇子,惹得皇后眼睛更紅了幾分,“清兒年幼頑劣,都是臣妾教導無方。”
她口中的清兒便是六皇子於景清,對方許久前被皇帝罰了去京郊種地,至今還沒回來呢。
“朕也有些想他了。”皇帝道。
“陛下,如今天寒地凍,京郊的莊子不比宮裡,能不能讓清兒回來住幾日?”皇后小心翼翼問道。
她明知這個節骨眼提這樣的要求不合適,但還是忍不住。
她那個小兒子自幼沒受過這樣的磋磨,如今對方一日不在身邊,她就一日難以心安。
“哎。”皇帝歎了口氣,“也好,此番也該知道教訓了。”
皇后聽他松口,頓時喜極而泣,不住朝皇帝謝恩。
一旁的來福將一切看在眼裡,一時之間也不知是感慨更多,還是同情更多。
於景渡的身體恢復得比想象中更快。
吳太醫原本說他要兩三日才能起身,但到了第二日於景渡就能下地走路了。
只不過他先前昏迷得太久,這會兒身上沒力氣,走路時需得讓人扶著。
“殿下,您該休息一會兒了。”黎鋒扶著他走到院中的石凳旁坐下,“吳太醫都說了,不可操之過急,要慢慢來。左右您現在的舊疾已經徹底沒了,往後好好養著身子,還愁不能徹底恢復嗎?”
於景渡從懷裡掏出帕子想要擦汗,但拿在手裡看了半晌又放了回去。
黎鋒見狀便知道他是不舍得用容灼那帕子,忙讓人取了條乾淨的巾帕來給他。
“今日一早,六殿下被接進宮了。”黎鋒開口道。
“意料之中。”於景渡道:“此事是江繼岩帶著容灼來告發的,所以他應該不會懷疑到本王的身上,朝中除了本王之外,能有這麽大野心的人並不多。”
“殿下的意思是,陛下已經知道是太子做的了?”黎鋒問。
“八成。”於景渡道:“這個節骨眼將人接回來,為的是穩住太子吧。”
黎鋒道:“屬下還以為,陛下對太子多少是有幾分信任的,沒想到這麽容易就懷疑他了。”
“你不了解他,這麽多年來,他一直是這樣,做事全憑自己高興。今日心血來潮了能將你捧上天,明日就能把你踩進泥地裡。”於景渡道:“他的惻隱之心也好,愛子之心也罷,都當不得真。”
偶爾拿來利用一下還可以,若是依靠這個,只怕注定是要失望的。
於景渡心裡一直都清楚,無論皇帝對他多好,這種好都是有限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