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麽時候才能出去?”童音清脆稚嫩,但語氣卻冷得厲害。
我負手而立,眼神掃過滿地毯的血肉碎末,嗓音柔和:“現在還不是時候。”
“你總是那麽說!”小崽子突然發難,無數條漆黑黏膩觸手像蛇群在身後狂舞,一根根利齒向口腔外爆出,房間裡的溫度節節攀升,就像在火山口,“再等等、還不是時候、過一段時間,我都已經七歲了,卻連這座莊園都沒踏出去過。”
講道理,我要是雅諾老板,我也不敢放你出去,就你這種隨時暴走的自控力,嘖嘖。
然而,現在我不是薩寧,我是雅諾。
於是,我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沒做,面對狂舞的觸手,連眉毛都沒動一下,淡淡看向他。
小崽子僵硬了,好像想起了什麽回憶,觸手也軟了下去,全部趴在地毯上蠕動,還不忘撿起幾塊散落的血肉,塞進觸手上的嘴巴裡。
謔,老板這積威深重,當年是怎麽辣手摧殘這小東西的?不過說起來,雅諾好像從沒揍過我哎,雖然總是恐嚇和戲謔,卻沒真打過我一下。
可能我沒什麽威脅性吧,暴錘鹹魚又沒有意義,哪怕這條鹹魚擺爛又愛頂嘴。
“鬧夠了?”我溫聲諷刺道,“別這麽歇斯底裡,像你的瘋子父親一樣,用點腦子,有點耐心。”
雅諾喜歡嘲諷惡魔主君,我是親眼見過的。
果然,小崽子更蔫了,黑眸中閃過惡意滿滿的猩紅,卻又不甘不願地將觸手再次收回去,嘟噥道:“那你今天來做什麽?專門來看看我死了沒有嗎?”
我沉默了,因為我也不知道,雅諾讓我過來幹什麽,如果只是定期“安撫”一下惡魔崽子,根本不用讓我住在莊園裡。
“我會在這裡留一段時間,處理……某些事情。如果一切順利,你離開這裡的日子也就不遠了,”我繼續睜著眼瞎編,“但在此之前,克制好你自己。”
“切!”小崽子不屑道,“你都用我試驗多少次了,還沒死心嗎?不是每一位神靈,都能像星海之主一樣,分割靈體做二重身,更別提突破‘弑神之槍’的限制。”
臥槽,信息量好大,不過“弑神之槍”是什麽,為什麽覺得挺熟悉的?
“我那個愚蠢的父親……又或者說本體,被你欺騙得分割了自己,以至於讓我們徹底成了你手中的傀儡,下一步呢,剝離我們‘墮落與毀滅’的權柄,就像你當初對愛神那樣?你到底想要什麽?”
別說了,別說了,我怕我再多聽兩句,就該被雅諾滅口了。
“我想要的,從最開始不就告訴過你了?”我平靜地開口,“也許我並沒有說謊呢?”
鬼知道雅諾忽悠了惡魔主君什麽,但這個時候,裝高深就完事了。
聽到我這句話,小崽子頓時沉默了,好半天,他才冷笑著抬頭:“或許你的確沒說謊,但你也確實想欺騙我們。”
一句矛盾的話,但我卻能明白裡面的意思,因為我了解雅諾,祂很少編造真正的謊言。
簡單來說,祂不會像我一樣滿嘴跑火車,說一些和事實相違背的內容,因為那是最低劣的謊言,極容易被戳穿。
雅諾在很多情況下,說的都是實話。只是祂選擇的場合,給予的暗示,最終目的都是要把你帶進溝裡去。
如果小崽子說的話都是真的,那我的老板,應該已經整死過一個叫“愛神”的神靈,靠,他的愛與欲權柄竟然真是搶來的……
再看惡魔主君這個半死不活的狀態,估計這位也差不多了。
等等,小崽子說他七歲多。七年前,不就是我抵達博德男爵領的時間嗎?而且那位男爵就信奉惡魔主君,並且一直在偷偷獻祭,半途還出了岔子。
我記得雅諾讓我尋找被獻祭的亡靈,詢問她——你知道,那個孩子被送去哪裡了嗎?
臥槽,那個孩子?不會就是這個惡魔崽子吧?
博德男爵當時擄走了不少平民少女,出現厄難事件,是因為其中一位少女懷孕並生下了孩子。當時我判斷,這個孩子是博德男爵的,他是出於心軟才留下這對母子。
現在想想,博德男爵可是在為邪神服務,他怎麽敢為了保自己的子嗣,讓惡魔主君的祭品出問題?所以,那個少女懷著的……是惡魔主君的子嗣,也是祂被雅諾欺騙後,分裂出來的二重身!
而祂之所以被騙,是因為雅諾告訴他,這樣可以突破什麽“弑神之槍”的限制。光有謊言還不行,惡魔主君雖然瘋狂,但並不傻,除非,祂親眼見到有神成功了。
星海之主,祂分割了二重身,可是為什麽?雅諾和惡魔主君都是邪神,祂們被限制束縛很正常,星海之主不是五大正神之一嗎?祂為什麽也要相信雅諾的謊言?
不對,這裡面缺了一塊碎片,為什麽我覺得自己應該知道,卻什麽都想不起來了呢?
情緒激蕩之下,我的扮演自然就出現了破綻。
也許是表情裂了吧,又或許是氣息紊亂了,對面的小崽子先是露出了幾縷狐疑,接著是感覺被欺騙的勃然大怒,無數條蛇群般的觸手蜂擁而出——
然而,就在利齒即將撕裂我之時,我的身上湧出了濃鬱至極的森冷氣息。
氣息所到之處的觸手,一條條湮滅在死亡與輪回之中。
一開始,我以為是雅諾來收拾殘局了,可等待許久,卻也不見那個負手而立的長袍身影,只有惡魔崽子捂住自己斷掉的觸手“哇哇”直叫,委屈得眼淚都糊了滿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