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時候,無論是任職於王室的法師,還是星海教會的神職人員,都會拚命來找他,甚至連星海之主本尊都會投來注視,吹笛人暴露是遲早的事情。
魯卡斯只要在“星辰隕落”中等待救援人員,就可以全須全尾地離開,但同樣被困在吹笛人領域中的我,就會被當場處決淨化。
所以,他當然不急,他急個屁。
“您為什麽最近心情不好,殿下?”我看上去隨意地問道。他能套路我,我為何不能套路他?
魯卡斯捧著臉凝視著頭頂的無垠星空,歎氣道:“因為糖果只有一顆,可每個孩子都希望父親能留給他/她。”
“那您也想要這顆糖果嗎?”
“你一定要用尊稱嗎,薩爾,我們沒差幾歲,你還是邪/教徒,對王室那麽尊敬做什麽?”魯卡斯睜大了那雙比星辰更璀璨的眼眸,“就叫我魯卡斯吧,不,我並不想要這顆糖。”
“冕下說如果一切順利的話,不出三十歲,我就能成為從神,到時候只要願意,我就是板上釘釘的下一任星海教皇,這份工作比波利塔國王也差不了多少。”
是的,從領土上來看,波利塔就是一隻雞腿,而星海教會統攝了半個海洋,還有不少沿海國家和卡希爾聯邦。
而且星海之主並沒有光明女神如此死板,祂允許自己的神職人員結婚生子,連教皇也可以。
“但是你仍然不高興。”
“相信我,薩爾,沒有人會在家人爭吵不休、互相仇恨和耍陰招時,還能保持身心的愉悅,除非他是個變態。”魯卡斯小大人似的歎了口氣,“有時候,我在想如果沒有這顆糖,我們一家人是不是就能更快樂些。”
我想起了高山領以女兒當貴族情婦為榮的婦人,想起了西區穿著開襠褲、吸著鼻子的貧民小孩,又想起了被巴裡等人毆打的夏莉,斷然道:“不會,窮人的煩惱只會更多,至少你的大哥不需要從凌晨四點乾活到晚上九點,你的姐姐不需要給貴族老爺當情人,而你從不擔心下一頓吃什麽,明天會不會被人打。”
魯卡斯愣了愣,好一會兒,才認真看著我道歉道:“對不起,薩爾,就當我剛才說的都是矯情的廢話,我確實沒什麽資格抱怨。”
他低頭盯著自己身上精致的睡袍,小聲道:“我並不了解西區和東區的人,連南區都很少去。你能和我說說嗎?”
我發現,這小孩突然沒那麽欠揍了。
其實我也沒什麽資格說他,我自己也是貴族食利階級,雖然我父親是個還算合格的領主,但他也同樣躺在領民身上吸血,每年我們領上產出的幾千個金克裡,最後都換成了家裡的美酒、美食和奢侈品。
“我知道的也不多,”我歎氣道,“但西區的孩子很多,往往一對夫婦不到三十歲就能生六七個,因為他們並沒有很好的避孕措施。孩子生的多,但死的更多,我從西區走來的路上,就能看到好幾個死嬰,和魚內髒與垃圾扔在一起。”
“他們沒有足夠的衣服和食物,八歲就開始跟著父母乾活,小一點的就會守著路口,問每一個路過的先生女士要錢,如果生病了也沒有藥物,看自己能不能熬過去。有不少西區的女孩兒開始發育後,就搬去了東區……這也是個好出路,至少餓不死,運氣好的還能被南區和北區的老爺們看中,就算生下的私生子,也總算脫離了西區的生活。”
這些內容,都是我從西區走來的路上,看到的、打探到的,畢竟雅諾要我接手米魯爾的亡靈兄弟會,我總得多收集一些資料。
在富人區發展下線是沒有前途的,所以上一次星海教會的清洗中,北區的負責人和成員被行刑人連鍋端了,只剩下西區的卡爾和保羅,還有東區的莫妮卡,這就很說明問題了。
“你之前說,吹笛人是從西區誕生的,它本能想給所有受苦的孩子一個完美世界,這是很合理的,因為這很可能是西區每一個孩子童年時的夢想。”
“不用挨餓,不用挨打,不用凌晨起來勞作,地皮都是棉花糖,樹上結著無盡的食物,溪水是白葡萄汁,沒有成年人,沒有爭吵和痛苦。不過對您來說,除了最後一條,您的日常生活就是如此吧。”
魯卡斯沉默了。
“我不知道那個笛子是在哪一次厄難事件中誕生的,但我知道,它必然承載了一個,甚至好幾個西區孩子所有的現實苦痛和夢中希冀。”
魯卡斯無奈地看向我,好半天才開口道:“你想鼓動我打破吹笛人領域,也不必用這樣的話激我。”
我聳了聳肩:“雖然有私心,但我說的全是實話,以我的靈魂發誓。”
“我知道是實話,”魯卡斯深深歎氣,從隕石上跳下來,飛到了我的身邊,月光般柔順的微卷金發失重漂浮,有幾縷蹭在了我的臉上,“走吧,薩爾。作為波利塔三王子,我要為西區孩子討一個公道,作為星海之主的神眷者,我要揭開這隻厄難之魔的真相。”
收回之前的話,他比任狗子討人喜歡多了。
然而,要調查厄難之魔的弱點,並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雖然我自詡為名偵探薩寧,但一點線索都沒有的推理,那叫編故事寫小說。
而我身邊的魯卡斯王子更是毫無相關工作經驗。
我們只能罩著“星辰隕落”領域,把吹笛人的童話世界轉了一圈,然後發現這地方雖大,但很多都像複製黏貼的,本質上是同一個地形的拷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