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隻龐大的藍環章魚, 哪怕癱倒在地,高度也將近兩米,通體黃褐色, 曾經鮮豔的熒光藍環卻再也不會亮起。
他死了,跟隨主腦一起陸續死亡的,還有位於幾十根觸手上的次腦。
這是克萊夫抵達東南亞海岸時看到的景象。
一隻藍環章魚的屍體,觸手仍然蠕動, 吸盤一張一合, 卻逐漸失去生命力。
克萊夫感到難以抑製的憤怒, 自從當年的變故之後,無論再遇到什麽事情,他都能保持冷靜 。
事實證明, 當你抽離出這個世界時,任何事情對你而言,都是一場輕而易舉的遊戲, 就像是困擾你許多年的繁雜線頭,突然在面前化為一根根有頭有尾的絨線。
抽動哪一根, 就會帶動另一根,最終做出你心中想要的模樣。
所以,克萊夫從不生氣。
哪怕他經歷過無數次背叛, 也遇到過不少難纏對手,甚至也有過失敗。
可是你會對一團毛線生氣嗎?
時間長了後,他發現自己逐漸失去正常人類的情感, 連帶著歡喜、驚訝、心酸、痛楚等情緒也離他而去。他可以作出各種正常人的反應,但從心底深處, 卻沒有半分波瀾。
不過這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曾以為自己早就失去所有的情感能力, 直到此時此刻, 醞釀不知多少年的憤怒,宛如火山般從心口噴發。他能感到自己的思維無比清晰迅速,卻也感到那股令人膽寒的恐怖怒意。
克萊夫周身的時空都因能量衝擊而震蕩。
不遠處海面上的特工,像是被當頭砸了一棒,甚至來不及作出半點反應,也沒有喊出半聲,呼吸陡然斷在嗓子裡。幾股鮮血從眼睛和口鼻處緩緩流下,他們像僵硬石塊般沉入海底。
憤怒,憤怒,無盡的憤怒。
扭曲的時空能量宛如犁地,能將周圍十幾公裡的領域蕩平,也能瞬間將叢林化作平野。
然而,克萊夫比誰都清楚,隱藏在憤怒之下的,真正驅使自己情緒失控的原因……是恐懼。
如果薩寧就此死去,他之前所籌謀的所有事情,都會成為一場空。
就像你可以不在乎任何毛線團,但在你努力織了漫長歲月的毛衣後,還來不及將東西送給對方穿上,後者就突然暴斃。那種感覺宛如有人當頭給了你一悶棍,讓人根本說不出話來。
薩寧不能死,這是克萊夫當時腦子裡唯一的念頭。
在這一刻,他丟掉所有淡定從容,也不想仔細思考這事的前因後果。
他絕不能讓薩寧死去,他無法承受這個後果,必須想個辦法,此刻發怒於事無補。
克萊夫強行收回所有力量,讓重傷昏迷的亞丹塔,還有躲在深海裡瑟瑟發抖的第三軍團逃過一劫。
他果斷拋棄死亡的章魚主體,將仍然殘留幾縷活性的某根腕足切下,凝固住對方的時間。下一刻,他回到屬於自己的基地實驗室,召回負責實驗體項目的頂級科研人員,將難題丟給他們。
“部分生物確實具有自我修複能力,但是……”
只聽說過壁虎少了個尾巴,過段時間自己長出來,可誰聽說過壁虎只剩下個尾巴,過段時間長出個頭來?
那麽大一隻章魚變異體,您就給我們撈回一根手臂長的腕足尖,希望把薩寧搶救回來?
老板,你是不是在做夢?
當然,這話沒人敢和老板說,這群頂尖實驗人員盡管醉心科學,但並不是真正意義上的生活白癡。
即便是小動物也懂得趨利避害,瞅瞅老板的臉色,不想死的就閉嘴乾活!
克萊夫臉色確實不好看,以至於沒人敢上前招惹。
可憐的小秘書瑟瑟發抖,卻又不敢貽誤情報,最終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態,小心翼翼上前稟報。
他本就是個秘書助理,一個剛上班沒兩年的新人。要不是安娜小姐背叛,連帶著幾位心腹秘書一切被處理掉,也輪不到他來頂這個職務。
之前他就挺害怕自家老板的,哪怕克萊夫對自己人出了名的好脾氣。
現在?現在他都快哭了。
“克萊夫局長。”小秘書輕聲呼喚道。
男人抬頭看他,當克萊夫不再微笑時,整張臉都顯得極為陰鬱,配上那張俊美精致的容貌,更讓人不敢直視。
克萊夫沒說話,但恰恰是這種沉默凝視,更讓人背脊發涼。
“什麽事?”最終,克萊夫恢復往日的狀態。
小秘書松了口氣,接著又皺起眉頭,小心翼翼道:“10958號實驗體突然死亡。”
10958?
克萊夫先是一愣,接著迅速想起這個編號代表的含義。
“崔政赫死了?然後呢?”
“實驗人員打掃場地、交接屍體的時候,發現10958號屍體不見了。”
任何實驗體都必須按照規矩保存,或是銷毀。他們是專業且正規的實驗室,不是業余雜牌,不會將實驗垃圾亂扔,哪怕是決定扔掉的屍體,也會有工作人員統一簽收處理。
如果屍體有任何未記錄在冊的損毀或丟失,都視作重大的實驗安全責任事故。
“查監控了嗎?”
“安保部門已經介入調查,只不過……”小秘書又開始吞吞吐吐。
若是平時,克萊夫不會著急,說不定還會逗弄手下,但今天他完全沒有半分耐心。
看著老板眸光逐漸冰冷,小秘書咬牙道:“是安娜小姐,她動用權限把視頻刪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