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證據便去找尊上,誰許你動我帳下的人!”
然後,吵著吵著,他們打了起來。
我:……
雍難飛到天上前,揮手捏斷了我腳上的“黑絲帶”,沒有束縛後,小腿慢慢恢復原狀。我看了眼旁邊尚且痙攣的幾根人彘,歎了口氣,幫他們徹底解脫後,抬頭看向陰沉沉的天空。
兩股黑氣在天上打得不可開交,每一次碰撞都帶著驚心動魄的力度,連下方山脈大地都為之震動。
這邊是黃泉鬼將真正的實力,雖然我不太明白,為什麽他們凶悍到要把對方腦漿都打出來?就像我也不明白,為什麽手下鬥成這樣,九幽鬼王還能耐得住性子,半點沒有露面的意思。
最終,還是雍難略勝一籌,他把魑魅砸進山體中,後者半個身子都沒了,絲絲縷縷的黑氣一點點重塑身體。面紗落下一半,露出那張被劃得一塌糊塗的毀容臉,那上面有刀痕、有腐蝕傷、有燒傷,甚至還有犬類撕咬痕跡。
可以想象,魑魅這張臉在生前遭遇過什麽。
若是死後受的傷,鬼將能輕易恢復,而唯有死前傷痕,會作為怨念來源的一部分,始終留在他們身上。當然,可以用法力掩飾,就像葉沉沉皮膚光滑,半分看不出被斬首和受檀香刑的痕跡。
但魑魅寧願戴著黑面紗,也不肯用障眼法,不知道究竟出於什麽想法。
雍難沒有理睬同事怨毒的眼神,帶著我頭也不回地飛回去。
“尊上會知道此事嗎?”我好奇道。
“剛打起來的時候,尊上就知道了。”雍難面無表情。
四方鬼將哪個不是鬼王轉化的?作為世間怨氣源頭,鬼王掌握著每個厲鬼的一舉一動,只看他想不想管罷了。
我沒有問雍難為何救我,因為我很清楚,他不是為了我,只是為了鬼王。
鬼王不希望我死,雍難就絕不會讓我死。更何況,魑魅的做法,確實損害了他作為鬼將之首的威望。笑死,要是每位鬼將都能不打招呼,隨隨便便對他的手下動用私刑,他也就別當這個將軍了。
“你老實一些吧。”最終,雍難把我送回營帳時,板著臉歎氣道,“就像你之前說的,你能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且看天意。”
老實是不可能老實的,尤其半個月後,鬼王便攻到南楚皇城門口。
講道理,所謂十萬“南楚聯軍”弱得超乎我想象,哪怕是十萬頭豬,讓鬼軍一個月不到全部抓完,都是不太現實的事情,而偏偏南楚聯軍就有本事輸掉每一場大仗。
人族已經到了最後關頭,慈悲寺主持和青雲宮觀主親自出山,紛紛拿出自己鎮派之寶。他們已然將最小的一批弟子送往深山老林,以避免道統滅絕。
應該說他們已經盡力了,只是他們要面對的是九幽鬼王,曾經的上界佛子,世間怨氣的集合,天道劫難的化身。他應劫而生,為滅世而來,從誕生那天起,天道就給了他無上法力。
簡單點來說,鬼王開了掛的。
如果光是法力強大也就算了,九幽鬼王還是不死不滅之身。眾生怨氣哪怕尚存一縷,鬼王就不會死,即便如今鬼軍被擊退,也不過是幾十年後卷土重來。
可以說,對人族而言,這是一個必敗之局,只是早死和晚死的區別。
因為生來病死是世間常態,只要生在這世界上,就不可能完全沒怨氣。除非,真到了聖賢口中的大同世界,人人成聖,人人如龍。
鬼王攻城的前一天召見了我。
“你輸了,天道看來就是要滅亡人族。”身穿月白僧衣的年輕和尚坐在榻上烹茶,這是第一次他請客吃喝,而不是等著蹭我做的飯,“嘗一嘗吧,我雖然沒有烹飪異能,但這茶是鬼蜮中生長的‘鬼吐舌’,陰氣甚重,與你無害。”
“鬼吐舌”這名字是哪個天才取的?聽著就讓人完全沒有想喝的欲.望。
等我端起茶杯,往茶湯裡瞥了一眼後,立刻改變了想法:這名字哪個天才取的,真是太生動形象了。
淺棕茶湯中上下浮沉十幾片茶葉,鮮紅如舌,修長扭曲,隱沒在茶水中飄蕩,真的很像茶杯裡藏著十幾個鬼頭,在往上面吐舌頭。
……這麽陰間的東西,真的可以喝嗎?
哦,等等,沒關系,反正我也是厲鬼,我也是陰間玩意兒。
我小心翼翼把茶杯貼近嘴唇,淺淺啜飲一口,茶香冷淡清幽,先苦後甘,回味悠長,隱隱還有幾縷鬼氣補充入體,讓厲鬼神清氣爽。
好茶!
我又喝了一口,才放下茶杯,詢問道:“尊上認為,自己已經贏了嗎?”
“你讓那小姑娘偷偷把一部分人藏起來,這主意確實不錯,”鬼王雙手握住茶杯,動作優雅莊重,語氣溫潤清朗,“你是料定了,我不會管,甚至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事實也確實如此,翰月默許了我與蓁蓁的行為,等同於放過了那些普通百姓和不足十歲的幼童
我斂容欠身,莊重一拜:“謝尊上慈悲。”
“慈悲……”鬼王嘲諷般笑起來,“薩寧,你如此了解我的心意,且根本不懂人類。”
“他們當年怎麽對付我,如今便怎麽對付薩蓁蓁。你們帶走的人太多了,她救了一家人,那家人轉頭就把消息告訴自家親戚,她只能再救那家親戚,可親戚還有親戚,一傳十,十傳百,如此便走漏了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