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婆子的不請自來,王琪料定她肯定有事。但他對馬婆子一向客氣,也沒多問,而是先請她坐下,又吩咐下人上了茶,才緩聲道:“都這麽晚了,天又冷,馬婆婆有事派人捎個信就好了,沒必要親自跑一趟。”
“老婆子和阿蠻得公子照料這麽長時間,是應該親自上門請安的。”馬婆子道。
知道這些都是客氣話,王琪也不當真。馬婆子若是想看他,大可以挑個天明路好走的時候,沒必要非得這個時候過來。她孤身一人前來,既沒提前知會,也沒找人陪同,肯定有事不想當著旁人的面說。
將周圍伺候的下人打發出去,王琪直接道:“馬婆婆就不要客氣了,都是自家人,有什麽事盡管開口,只要我能辦的到的,一定盡力去辦。”
“如此,就多謝公子了。”馬婆子也沒扭捏,開門見山道:“得公子恩典,不僅賞給我們祖孫倆一個吃飯的活路,還教阿蠻讀書識字。如今,我們也攢了些錢,上的起學館了,總是麻煩公子,老婆子實在是過意不去。”
王琪長了一顆七竅玲瓏心,一聽馬婆子提到學館,立馬明白了她的意思。
現如今這世道,寒門子弟若想出人頭地,要麽從軍,要麽科舉。從軍雖是條出路,但畢竟刀劍無眼。沒準還沒熬出頭,就馬革裹屍了。沒有父母願意拿孩子的命去賭將來的前程。相比之下,科舉還算是條安全的路。
依照大梁的律法,讀書人若想參加科舉,必須在本縣公認的私塾中獲得一個學員的身份。馬婆子應該是想給趙阿蠻辭了書童的活,送他去私塾讀書,將來也好考個功名什麽的。
說來,這事王琪還真沒替趙阿蠻打算過。那個神秘人只是讓他把趙阿蠻培養成有涵養的文人雅士,並沒有其他要求。王琪始終覺得,那個神秘神本事通天,有他做靠山,趙阿蠻沒必要非得走科舉的道路,和千軍萬馬一起擠那座又細又窄的獨木橋。
見王琪皺著眉不說話,以為他不願意答應,馬婆子心中一慌,忙跪下道:“承蒙公子眷顧,阿蠻入了王家之後,沒少受到公子的提點。公子的大恩,老婆子就算是當牛做馬也還不清。如今我們既然有了能力去學館,實在不好繼續麻煩公子了。”
既然是馬婆子自己提出的要求,王琪當然樂得成全。先不說那個神秘人有多高的身份,就憑玲瓏齋的生意全是靠馬婆子的手藝撐起來的,而她也是個知進退的人,一直本本分分,從來沒有挾技居奇。王琪承她的情,自然願意好人做到底。
“婆婆多慮了。”王琪笑著把他扶起來,順勢道:“阿蠻這孩子我非常喜歡,一直拿他當弟弟看,我也想他有個好前程,就算您不提,我也有這個想法。不知,婆婆準備送阿蠻去哪一家私塾?”
顯然,馬婆子隻想著先替趙阿蠻和王琪請辭,還沒來及想那麽長遠。聽了這話,馬婆子明顯一愣,等了一會才道:“聽玲瓏齋裡的婆子們說,城西的青雲學館不錯,裡面出了好多狀元。”
科舉三年一次,青雲學館是這幾年才辦的,能出多少狀元?這明顯是市井的混話,不值得推敲。王琪笑了笑,青雲學館的事他略微知道一些。聽說,主辦人是一個屢試不第的落第秀才,縣太爺見他有些口才,很能忽悠人,便暗地裡出錢讓他出面開了這家學館。有縣太爺煽動輿論,一傳十十傳百,青雲學館自然就有了名聲。縣裡場面上的人都清楚,縣太爺其實才是青雲學館真正的主人,不過是沒人說破而已。
朝廷之所以發下禁令,禁止商賈人家子弟為官,也禁止官宦人家做生意,就是怕官商勾結,官家利用職權給自己謀福利。可惜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當官的人舍不得手中的權,又看重商場上的巨額利潤。雖不能自己出面做生意,卻可以扶持一個聽話的傀儡,兩人明面上沒有什麽關系,暗地裡分贓,各取所需。
對於這種事,王琪自己就感同身受。玲瓏齋在京城的所得,一多半都孝敬了三叔。雖然三叔明面上並沒有要求他什麽,但其中的勾連都是心照不宣的,若是不認真對待,你就輸了。王琪相信,二叔手裡那一百萬兩的生意,估計也會分給相府一杯羹,沒準人家還要佔大頭呢。
王琪倒是不反對趙阿蠻進學塾讀書,但縣太爺馬大人辦的學塾,他還真不信任。
“青雲學館雖然小有名氣,但畢竟新開了沒幾年,裡面的學子身份背景不一,門第不同,十分複雜,就怕阿蠻過去不好相處。”王琪道:“平遙縣最有名的夫子是解學究,縣裡很多金榜題名的學子都是他老人家的門下弟子。當年,我三叔也是拜他為師,一路考取了功名。”
“解學究呀,恐怕我們高攀不起呀?再說他年紀大了,不知道還收不收弟子。”解學究的名頭馬婆子也聽說過,卻不敢抱有高攀的希望。
王琪道:“解老先生雖然已經七十有余了,但依然精神奕奕。如今他被張家請去了,在張家教書。”
“張家?不會是被張雲林張大人家請去了吧。”馬婆子道:“若是張家,我們就更加攀不起了。”
知道雪中送炭的機會來了,王琪也沒兜圈子,直接道:“在張家讀書的,除了張家本家的子弟之外,也有不少外姓子弟,都是平遙縣的名流,品行和才學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阿蠻跟他們在一起讀書,耳濡目染,定能受到好的影響。索性我和張家有幾分交情,看在去世的張老先生面上,張家人定然會給我一點顏面。若是婆婆願意,阿蠻可以用我母家表弟的身份去張家讀書,您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