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驚堂面不改色:“扔回去。府裡沒傘了嗎?”
家仆不解:“有。”
霍驚堂:“給幾把傘,讓他們回去。怕雨天路滑看不清路,可以到前面山頭的寶華寺避避雨。”
家仆連忙退下:“是。”
趙白魚咬著筷子:“是衝你來的?你在京都府府內的名聲不是人憎狗嫌,怎麽還有人上趕著討好你?”
“不知道誰傳謠,說我雖然交還兵權,實際手裡還藏著一支驍勇善戰的神鬼兵,這些年陸陸續續有人來試探,前幾年還借機朝我府內塞了十幾二十個男男女女。”
趙白魚真驚訝了,“是兩年前從你府裡抬出二十幾具屍體那回?”
“你知道?”
“是我去處理的。”
“小郎和我有緣。”
“……”
霍驚堂掃了眼他鬱卒的神色,彎起唇角說:“但是沒人知道山莊的主人是我,當年出盡風頭,陛下怕木秀於林,沒敢明面給賞賜。”
“那是誰?”
“閑雜人等,無需在懷。”
***
山莊小門。
一個穿國子監校服的青年拿著被退還的明珠和傘憤憤不平:“清高個什麽勁兒?知道我們是誰嗎?滿京都誰不擠破腦袋往我們身邊湊!四郎,咱們不留這破地方,到寶華寺去避雨吧。”
人群中心是著杏黃色羅紗的趙鈺錚,接過紙傘,抿著唇說:“走吧。”
走出老遠一段距離,趙鈺錚還回頭看風雨朦朧中的山河樓,神色不明,目光閃爍,沒人知道他十一二歲時曾誤入某個山頭,遠遠看到対面山河樓有一人登高,遺世獨立,風姿獨秀。
之後每年來一次龍泉山莊,次次遇不到山莊主人,好不容易今天遇到人在,想求見卻被拒絕,趙鈺錚有點不甘心。
***
同年七月中。
旱了大半年的北方驟然陰雲密布,電閃雷鳴,藏在山河湖泊裡的龍仿佛在一天之內全都鑽進雷雲裡,先是淅淅瀝瀝的小雨,接著轉為傾盆大雨,連下三天,像是要把天捅個窟窿的陣仗,令人憂心不已。
赴任不到一個月的陳芳戎披著蓑衣,頂著瓢潑大雨站在地勢較高的河道上眺望底下河水滾滾的泗水河,衝著經驗老道的河工大聲吼道:“大雨傾盆,水勢上漲,沒有停下的趨勢,我擔心會衝垮河道,淹沒泗水縣!”
河工亦大聲回復:“稟大人,下差已令人去下河道填沙袋沙石。但泗水並非黃河入海必經之途,按理來說,就是下再大的雨,咱們這兒都淹不到。”
陳芳戎:“還是防患於未然——先預備帶百姓遷向高處,我到都水監走一趟!”
***
陽武縣黃河口。
轟隆隆!雷聲響徹天地!喀嚓!銀蛇穿梭於雷雲之中,豆大的雨點劈裡啪啦地砸下來,河水隆隆不斷撞擊著河道。嘭!轟隆隆——驟然一聲炸響竟掩過轟天雷鳴,渾濁洪水如猛獸洶湧無情地吞噬房屋莊稼,頃刻間大地淪為水泱澤國。
河道上遊,都水監修河司河工滿臉恐慌,驚恐的喊聲劃破雨夜:“黃河決口——黃河大決口了——!!”
***
山東泗水縣,深夜。
縣衙內書房還亮著燈,陳芳戎眼下兩團青黑,挑燈夜戰多日,發現泗水河道的確如河工所說表現較為牢固才稍稍松緩緊繃多日的神經。
就在他準備入睡之際,忽然劇烈心悸,陳芳戎猛地起身,心神不安,來回踱步,恰時有河道監工的人冒雨敲響縣衙大門,幾乎是摔到陳芳戎的面前,聲音淒厲地喊:“河道決堤!河道決堤了!”
***
“八百裡加急!八百裡加急!”黃塵滾滾,駿馬飛馳,宮門大開,同一時間文德殿殿內逐一亮起燭火,亮如白晝。驛兵下馬,疾步奔馳大喊:“黃河改道,奪泗入淮!”
啪一聲脆響,元狩帝驚得掃落桌上的瓷杯,太監趕緊上前收拾,而驛兵渾身濕透地衝進來,撲到地面大聲喊:“啟稟聖上,陽武縣黃河河道決口,洪水奪泗入淮,淹沒泗水,城內房屋倒塌,家畜漂在汙水裡,禾苗稻田蕩然無存!黃河經泗水全部入淮,徐州首當其衝,死傷無數,災民遍野,京東東南部和淮南大片地區受災嚴重,需盡快賑災,洪澇治理刻不容緩!”
說完,驛兵力竭暈倒,被扛下去休息。
元狩帝臉色沉重:“召三品、不,四品及以上京官連夜入宮議事!”
子時,大內議事堂燈火通明,亮如白晝。元狩帝坐於上首,百官坐在下首,人手一杯濃茶,皆是神色凝重地交談議論。
“范文明,朕問你,陽武縣河道百年未曾出事,為何在你治理之下突然決口?”
工部侍郎范文明出列回稟:“近百年來,黃河河道向南移的趨勢越發明顯,河道淤積,隻稍有一處決口就會造成黃河改道!黃河改道自古前例不少,屬天災自然,非人禍,驟然改道導致以前沒有發生洪患的地方如今被黃河水災肆虐實屬正常,因無前例,撥向泗水、淮南等地的都水監、修河司和經驗老道的河工以及修河道材料、銀兩相対水患頻繁之地要少太多。眼下是天災,猝不及防,沒有人能預料到災禍的發生。臣請陛下,等洪澇水患解決後再尋辦事不利之責,當下最重要的是防患堵決口,安置災民等事宜。”
宰執趙伯雍出列:“陛下,范侍郎所言甚是。當下是盡量減少人員傷亡損失,以防止再決口、賑濟災民為重,洪患之後還有瘟疫,況且這次奪泗入淮離京都府相距不遠,大量災民很可能湧向京都府,並向兩江兩浙遷徙,恐怕引來暴動,還有東邊的突厥可能借此天災南下,威脅邊境安全,同時西北邊境也不安分,眼下最要緊是先平息禍患,穩定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