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華寺是京都府名刹古寺,那兒的簽文和五福飯最受歡迎,其中五福飯即五樣驅邪避凶祛晦氣的食物,由寶華寺後山泉水製作,據說很靈驗,每月初一十五賣,一次隻賣一百份,必須天不亮去佔位置才能搶到,尤其第一盒五福飯跟大年初一頭香一樣難搶。
陳芳戎盯著祈福簽,心內百感交集,眼中熱意上湧:“爹常跟我說官場無朋友,朝事無是非,進了官場萬不可行差踏錯,更不可與人交心。門生、故吏、同僚,沒事的時候各個都是朋友,一出了事,恨不能繞路走,問起來就是相交不熟,所以不能交心,不該管的事不要去管,官場裡沒有仗義,只有利益。”
“我以前對爹說的話半信半疑,爹出事時,我全信了,滿心滿眼都是憤世嫉俗,人人面目可憎,自私自利,是趙白魚救了我。”
他那時差點就毀了,一顆充滿激進仇恨的心注定仕途走不遠,有一個被牽連進科場舞弊的父親更注定他仕途就此了斷,陳芳戎甚至想過等判決下來就撞死在垂拱殿,全他陳家忠烈之名。
但趙白魚救了他和父親,也挽救了陳家世代清白的名聲,於陳家、於他而言,不亞於再造之恩。
“他救了我,讓我明白爹說的話對也不對。官場無朋友,並非自私自利,而是牽一發動全身,人人自危。今科舞弊,大興冤獄,有出於門生交情而與秦王通信兩三封之人,也被視為朋黨,抄家滅族。但官場越險峻,越是明哲保身,就越襯托出人心無價!”
“說得好!”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得陳芳戎和門童同時回頭,見到雖滿頭白發但精神矍鑠的老人不由驚喜喊道:“爹!”、“老爺!”
陳師道:“經此一遭,你能明白官場裡的一點門道就是件好事。人心無價,且當珍重。四郎在外奔走,爹在牢裡都知道了——他人呢?怎麽沒留他?”
門童:“他說府衙裡還有堆積的案子得忙著處理,晚點再過來。”
陳師道進府,祛邪避凶流程全做一遍,洗漱後換上新衣,在大廳品嘗趙白魚送來的五福飯。至於趙鈺錚送來的漆金木盒,早被陳芳戎扔到一邊去了。
將趙白魚的心意全部吃完,陳師道才放下筷子說:“爹打算死諫。”
陳芳戎一驚。
陳師道:“死諫勸陛下收回臨安郡王和四郎的婚事!什麽五郎四郎李代桃僵統統不認,趙白魚在我這裡就是四郎!清清白白,良善正直,跟什麽宰執、公主無關!他趙伯雍昔日也是三元及第,如今是一人之下的宰相,竟也乾得出這等糊塗事!他被一個女人算計,把氣撒到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孩子頭上算怎麽回事?趙家從上到下沒一個有腦子,個個以大欺小,不能把公主怎麽樣,就全跑來怪一個無辜的小孩!”
陳師道怒氣衝衝,言語犀利:“如果四郎是個心胸狹窄,妒能害賢之人倒也罷,可他跟昌平公主是完全相反的兩個人,自小便聰穎好學,貴師重傅,重情重義,同情弱小,清正剛直——”要不是一口氣到這兒了,他還能再誇百來個詞。“你自詡才華橫溢,也不能做到三元及第,要是四郎參加科舉,卻能爭一爭三元及第的天才之名。可歎趙家誤他!”
陳芳戎心頭一跳,仔細打聽才知趙白魚擔任京都府判官之前還有這遭內情,讀書人身有同感,當即對因一己之私誤人前程的趙家以及趙鈺錚充滿惡感。
“爹,就讓我來死諫!”
陳師道白眼橫過去:“你死諫有個鳥用?你有我三朝元老值錢?”
陳芳戎:“……”怎麽還說髒話?
***
五皇子府。
“殿下!”小太監自府外回來,氣喘籲籲地說:“咱們派出去采買泰山石的人被京都府衙門扣下了!”
正在逗鳥玩兒的五皇子當即問:“京都府衙門吃了熊心豹子膽敢扣我的人!去,拿我的牌子去見紀興邦,叫他把人給我放了!”
“是。”
“等等,他們是犯了什麽事才被抓?”
“闖了夜禁。”
五皇子讓人拿牌子去把人領回來,忽地想起什麽,又叫回小太監:“你說人在京都府牢裡?”
小太監:“是的。”
京都府府衙……那趙白魚不正是個少尹?
雖說二哥擔任京都府府尹,但誰都知道這是個不管事的虛職,就算府衙裡鬧出冤案也怪不到二哥頭上。
“我記得運泰山石的人裡頭有一個家裡剛死了親娘?”
“好像是,他來信報了這件事,殿下仁慈,還給了筆喪葬費。”
“好!好事!凡執行公務、死喪、產育可申請通行,要是人在京都府受了刑,就可以告他縱曲枉直,屈打成招。你去趟京都府大牢,叮囑裡面的人別有交代,就讓打。事後本皇子重重有賞!”
五皇子冷笑:“趙白魚近日風頭頗盛,有些迂腐酸儒竟拿他來對比四郎,也不看看他哪點配了。”
既然趙白魚甘願被霍驚堂當槍使,也別怪他拿他出手來殺雞儆猴!
閻王難纏,還打不得小鬼了?
***
京都府衙役匆匆奔來:“趙大人,鬧市街又有以次充好的白日賊惹了仇家,當街鬥毆,管理坊市的官吏收了好處又裝沒看見,差點就打死了人。”
另一名衙役奔來:“大人,昨夜東市抓到一群外地富商來娛樂消遣,提供茶水夜間娛樂的人都是當地貧苦百姓,如今全在衙門裡,按大景律令可都得鞭笞八十。有錢人還好,窮人一頓罰下來沒錢看病買藥,多半草席一裹扔亂葬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