漸漸的,討論聲從無到有、從安靜到激昂,再於瞬間消聲,竇鴻豎起食指放在嘴邊示意噤聲,眾人看向城牆下沙袋裡,一片狼藉中的趙白魚,已然閉上眼睛不知不覺陷入沉眠。
即使睡夢中也姿勢緊繃,不敢有絲毫松懈,而他傷痕累累的手也暴露於人前,甚至至今也沒能等到一瓶藥、一卷紗布包扎。
——
無聲沉默。
眾人默契地退去,留一名老兵在五步之內守著昏睡於沙袋裡的趙白魚,又叫來醫師的小徒弟幫趙白魚的手上藥。
其余人該乾活乾活,不過昨晚打到現在的將士已然筋疲力竭,竇鴻都令他們輪班休息,他本人也去小憩一會兒。
睡不到兩個時辰,炮火轟隆聲和城門被巨力猛撞的沉悶聲驚醒趙白魚,沒給他時間回神便投入到下一場急如驟雨的突襲中。
***
祁連山脈,未知峽谷。
轟隆隆聲響如雷鳴震耳欲聾,由遠及近,驀然煙塵滾滾,露出端倪,卻是萬馬奔騰,匯湧而過,埋伏於峽谷之上的騎兵頓時臉色驟變,探頭看去,搜尋好半晌才瞧見混藏在馬群裡的玄色身影,登時抬手下令。
“炸山谷!”
旁側有人猶豫:“底下駿馬上萬,都是能當戰馬的資質,炸毀山谷豈不連它們一塊兒埋了?”
那為首的騎兵一巴掌甩過去:“你到現在還沒看出這群漢人的目的是準備把我們大夏的戰馬偷到他們國家去嗎?翻過沙漠草原和山脈,從吐蕃借道,很快便能抵達西寧州!”
被扇了巴掌的人不敢有怨言,當即領命,引燃早就埋在峽谷裡的炸.藥。
連續爆炸的聲響使群馬受驚,紛紛發出嘶鳴,四下逃躥,時不時被驟然掉下來的巨石砸斷脖子,當場斃命算幸運的,四肢抽搐忍受著巨大的痛苦遲遲死不了才可怕。
一把烏槍驀地結束駿馬的痛苦,勒緊韁繩躲避從天而降的石頭,霍驚堂看向峽谷之上的埋伏,突然衝進馬群中心,片刻後從裡面抓出一個人,後者雙手並用放在嘴邊發出一系列喚馬的呼聲,逐漸安撫住躁動的馬群並主動避開危險。
“殺了那個牧馬人!”
話音一落便有無數弓箭自四面八方射向牧馬人,不過刹那就被霍驚堂一柄烏槍掃落地,方圓十裡的攻擊都被防禦下來。
“眾將隨我殺下去!”
一聲令下,足有上千伏兵殺聲震天地衝下去,玄色重裝甲胄的鐵騎仿佛幽靈般驟然出現,一字排開,安靜地面對上千氣勢如虹的伏兵,僅有五十騎卻呈現出五百、五千騎的恐怖氣勢來。
半個時辰後,峽谷人去馬走,空空蕩蕩隻留下一些馬匹屍首和數百具伏兵屍首,風聲自廣闊草原來訪,穿過峽谷岩壁坑坑窪窪的洞,吹拂著冒出頭來的綠尖芽兒,發出蒼涼悲壯的曠野之音。
這是一條曾經被開拓過的路線,目的是攻擊大景的西寧州,因路途險峻,沙漠、草原和山巒等奇景盡數出現在這條路線上,還需途經吐蕃,得不償失便被廢棄,而今被人重拾,還是少有人走,注定無人為此地骸骨埋屍。
馬不停蹄地趕路,連續穿過數道峽谷進入一片並不遼闊的草原,草原盡頭是一個吐蕃小鎮,過該小鎮就到大夏領土西寧州。
但五十唐河鐵騎恰好在這片裸露出黃色土地地表、並不怎麽肥沃的草原遇到三千輕騎攔路,霍驚堂身邊的副將通過輕騎佩戴的彎刀和服飾認出他們的身份。
“蒙古輕騎。”副將訝然:“大夏瘋了,和蒙古輕騎這隻草原最凶惡貪婪的豺狼合作?桑良玉不怕引狼入室?”
蒙古輕騎甚至比大夏重騎兵還更勝一籌,五十騎對三千騎,即使是戰功赫赫的唐河鐵騎也不敢打包票能闖過去。
霍驚堂眼裡的琉璃色由淺轉濃:“和突厥、西遼、南疆合作也好,喜歡玩火自焚也罷,殺了便是。”他抬手,一字一句無比清晰:“計首論功,斬一級者按四等功算。”
聞言五十騎頓時眼睛一亮,原先的忌憚在此時全然化為蠢蠢欲動的殺意盎然。霍驚堂一聲令下,五十騎勇猛無匹,率先殺進三千輕騎,兵戈鳴金之音刺破耳膜,馬鳴蕭蕭,下一刻被斬斷前腿轟然倒地,連帶馬背上的輕騎也被甩下去,下一刻就被緊隨而來的長.槍扎穿心口,魂歸異鄉。
夕陽西下,烏.槍槍頭閃過一點銀芒,劃破脆弱的皮肉,霎時一串鮮紅血珠拋向夕陽,灑落草地,笨重的人軀緊隨其後落地,露出霍驚堂那雙極具特色的琉璃色眼瞳,哪怕身邊屍體堆積如山,那雙眼睛依舊冰冷鎮靜,沒有殺人如麻後的失控、瘋狂或恐懼,仿佛沒有絲毫人類的情感,即使是馳騁草原敢與群狼搏鬥的蒙古輕騎也在此時感到畏懼。
就像群狼意識到危險會夾著尾巴狼狽逃躥一樣,剩下不到一千的蒙古輕騎此時也出於恐懼的後退。
便是這不起眼的一退,雙方氣勢瞬間扭轉,面對還剩三十來人的唐河鐵騎,損失三分之二精良輕騎的蒙古騎兵士氣肉眼可見地衰竭。
首領觸及霍驚堂的眼,忍不住後怕地抬手:“撤……”聲音太小,旁人聽不清,緊接著便聽到仿佛從他牙縫裡擠出來的怒音:“撤!”
剩不到一千的蒙古輕騎如潮水般退去,殺紅了眼的唐河鐵騎卻不願輕易放過,因霍驚堂沒喊停便放心地追殺上去。
霍驚堂提起烏.槍,握住槍身,猛地向前跑幾步便是一個旋身借力甩出烏.槍,穿破長空,精準地扎進蒙古輕騎首領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