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如何祈求,老相士都不願出手改命,沒過多久就消失了。
至於趙家人,心中有愧,念茲在茲,一輩子都放不下。
那春日的驟雨打落滿地花葉,宰相府裡一隅的木魚誦經聲終日不停,佛香嫋嫋,青燈常燃,屋外有嬤嬤和丫鬟的絮絮聲語,呼一聲‘仔細那廊中花’,霎時驚醒一枕黃粱。
串珠驟然斷裂,菩提子咕嚕嚕落了一地,榻上人睜開眼,潸然淚下。
“……是夢嗎?”
如何這般真實?
是前世今生還是今生來世?
她在哪個夢境裡?哪個人間才是黃粱一夢?
如果非要挑選哪個人間當作醒不來的夢境,但願長留此間此世。
即便百年不相認,至少她的小兒郎活著,活得意氣風發,不論悲歡始終有人陪伴左右,不似前生荒墳一座,孤苦伶仃。
***
臨安王府。
自霍驚堂恢復其大皇子的身份後,品級便由郡王升為親王,還是臨安王。
這春日的雨總是連綿不絕,天地萬物都不愛動,人也理所當然地犯懶,碰巧休沐,趙白魚乾脆窩在府裡辦公,用完午膳便在偏廳靠窗的臥榻邊看會兒話本,聽著充滿節奏的雨聲入眠。
幾案燃燒著一炷香,香爐旁堆積一截又一截的香灰,丫鬟進來換了四炷香。一炷香燃半個時辰,眼下兩個時辰過去,天色暗下來,雨也停了,天空豁然一新,空氣彌漫著泥土與花葉的芬芳,蟲豸螟蛉紛紛爬出來喘口氣。
外頭的小廝悄聲說道:“睡了多久?”
“兩個時辰,從未如此,應是累壞了。叫人手腳都放輕些,還有外頭的蛤魚都趕到池塘裡去,雨一停便呱呱嚷個不停。”
“已讓人去看著了。”
“把遊廊上的花都搬回庭院……星子陸續出來,晚上不會再下雨了。”
此時有一道急促的腳步聲過來,壓低聲音說道:“宰相夫人來了,海總管正在前堂好生招呼著。”
“哪位宰——趙夫人?明白了,我這便進屋喚醒小趙大人。”
不過一會兒就有吱呀聲響,一縷光泄進廳內,腳步輕盈,來到窗邊臥榻處,剛準備開口便見趙白魚睜著眼,眼眸清亮,並無半點睡意。
“大人何時醒的?”
“沒醒多久。”趙白魚起身披上鶴氅,一邊穿鞋一邊問:“趙夫人可說為何登門拜訪?”
小廝:“隻說想來看望您。”
趙白魚出門,忽地回頭看向屋內光線明滅的臥榻旁,旁邊的香爐余留一縷青煙,煙霧裡似乎藏著方才荒誕詭譎的夢境。
神色閃過一絲恍惚,趙白魚轉身:“走吧。”
作者有話要說:
原著的‘趙白魚’和小魚都算是同一人物、同一命數但有不同命運線吧,可以當原著是假的,也可以當原著的‘趙白魚’是平行世界的人物,已經投胎轉世了。
原著的趙家人其實最後還是供出福運換那個世界的‘趙白魚’有一個圓滿的來世,彼此算是緣盡了。
而這個世界的趙家人和小魚則是另一條命運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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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你們聽不聽閩南歌曲,推薦兩首。
一首《公堂亂》,我寫求生前期一直聽這首,很有感覺。
另一首《萬千花蕊慈母悲哀》,有點詭譎,很有意境,唱到“南無觀世音菩薩”這一句超級有感覺。
第110章 番外忽夢少年事
青煙嫋嫋, 佛音渺渺。
趙白魚把手揣在袖子裡,低眉垂眼, 如一抹遊魂行走於抄手遊廊, 余光瞥見兩道身影於庭院中對話。
抬眼望去,一個白發蒼蒼,不修邊幅,另一個身著常服, 脊背筆直, 兩鬢衰白, 正同不修邊幅的老人說話。
走近了一聽, “……不惜代價,但求五郎來世修得圓滿。”聲音很耳熟, 於是繞到正面看清說話人的面目, 正是趙伯雍。
“我知道令人死而複生實在荒唐,不求今生,但求來世,千萬別像這一世受盡苦難……”趙伯雍聲音漸小,掩藏不住的低落和痛楚:“作為父親,我甚至不能僅以失敗來形容,大錯已鑄, 可不能連讓我彌補的機會也不給。先生,求您發發慈悲, 五郎他不該承受不屬於他的苦難。”
老相士很無奈:“世間萬萬人便有萬萬種苦難,哪能隨便換命?今生的事尚且管不了,怎麽管得了來生?命數如此, 強求不得,各人有各人的因緣際會, 他今生受苦,焉知來世不能享福?當然我不是說他必然好命,只是……唉,莫再求我了,若是真心,便廣結善緣,替人修福,說不得還能看在那薄弱的親緣予以小郎君幾分福氣。”
他擺手說著玄之又玄的話,目光定在趙白魚落腳的地方。
原本趙白魚還以為他看得見自己,疑心這夢境何等古怪,不過他很快就發現老相士看不見他。
身體不受控制地遊走,朝趙府深處走去,趙白魚回頭看風霜滿面的趙伯雍,心裡閃過一絲古怪的情緒,而後繼續向前,分別見到趙長風、趙重錦和趙鈺卿,前者繼續在禁軍當差,老二在三司,趙鈺卿似乎曾因喝酒鬧事而斷了前程,跑去江湖當他的俠客去了。
趙鈺卿今日正好回府,趙白魚一見差點以為認錯人,曾經意氣莽撞的少年郎變得滿臉腮胡,且落魄滄桑,雖然沉穩許多但瞧著悶悶不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