硯冰破涕而笑, 和秀嬤嬤並肩而站, 倆都哭得跟淚人似的, 後頭的魏伯也是悄悄紅了眼眶。
“愣著做什麽?”霍驚堂皺眉:“過來看看小郎的傷勢。”
距離最近的太醫甚至能看到霍驚堂臉上沒擦乾淨的痕跡, 心裡還沒來得驚歎一句就被霍驚堂凶煞惡鬼般的眼神給瞪得縮起肩膀,埋頭匆匆跑去查看趙白魚的情況。
瞧著吧, 再怎麽為情所困、為愛心碎, 人屠還是人屠,混世魔王還是混世魔王,砍蘿卜似的一刀一個人頭,那是真的凶。
低頭檢查趙白魚傷勢的確朝著良好的方向恢復,臉色還是蒼白,沒甚血氣,精神頭還不錯, 不是回光返照,嘴唇沒點血色但是不起皮, 說明小郡王照顧得好,沒讓昏迷中的小趙大人缺水。
瞧著虛弱了些,目光和神色都很柔和, 還會語氣溫和地說:“辛苦你們了。”
熬夜數日還經常被大呼小叫,動不動威脅掉腦袋, 身心俱疲的太醫眾們頓時感覺一股柔和的春風迎面而來,感慨小趙大人名不虛傳,果真人如君子玉。
……他們大概忘了眼前病弱溫和的趙白魚也乾過手起刀落的事。
不過人醒了便是幸事。
“沒有大礙,傷口恢復情況良好,血氣不太好,慢慢調養過來就行,注意別太勞累,還是要好好注意前期的療養,小心留下病根,不然老來難受。”
徐神明的叮囑和老太醫的叮囑幾乎一致,該交代的交代完了,便都離開,路過硯冰等人時還不停使眼色,給人小兩口留個單獨相處敞開心扉的空間。
硯冰還懵著就被秀嬤嬤拉走了。
“我還想跟五郎說說話。”到了外間的硯冰小聲說出他的想法。
秀嬤嬤:“以後多的是時間陪五郎說話,這會兒便先讓給小郡王。再不說點體己話,我都怕小郡王會當場心神崩潰了。”
硯冰懂這道理,所以他只是說說罷了。
***
裡屋。
水漏滴答,響得很有規律。
“我都聽見了。你這些時日,在我耳邊說的話,我都聽見啦。”趙白魚語速很慢,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話,抬起手摸著霍驚堂憔悴的臉,被他反握住手,掌心感受著被胡茬戳刺的瘙癢。“抱歉,嚇到你了。”
“那以後別這麽嚇我了。”霍驚堂趁機要承諾,“這段時日我很後悔成親時的誓言沒說同生共死,那時候以為戰場凶險,說不定我哪天就死在你前頭,總不能讓你殉情,也不希望你守寡……可以不守寡但是別告訴我,不然我做鬼也會氣得活過來。”
趙白魚被逗笑。
霍驚堂直勾勾地看他:“小郎這次差點嚇得我魂飛魄散,心碎到現在都沒粘起來,估計還落下些什麽容易心悸、心痛的毛病,所以小郎得賠償我。”
趙白魚笑看著他,很配合地問:“要怎麽賠償呢?”
霍驚堂定定地看他,在他手背上落下一個吻:“趙白魚,陪我同生共死吧。”聲音顫抖地說:“你說你是為我才回來的,我相信了,一輩子都會信,所以不要再拋下我。我發誓,我會努力活在你後面,不會讓你面對我的死亡,也不會讓你一個人面對自己的死亡。”
他熬過擔驚受怕的苦,便不希望趙白魚也嘗到那滋味。
趙白魚很想打趣一句信佛的小郡王怎麽能動不動就說死不死的,但是霍驚堂太認真了。
他似乎就等著趙白魚點頭,便能將余生都用來執行他此刻發的誓言。
霍驚堂想和趙白魚同生共死,又舍不得趙白魚殉情,所以他會努力活在趙白魚後面。
無論是失去愛侶的悲痛,還是殉情的恐懼,都由他來承擔好了。
趙白魚小聲說:“怎麽行?太欺負你了。”
霍驚堂:“我委屈些,吃點虧沒什麽,小郎以後記得對我好一些,不要再說誅心的話了。”
他抱怨著,不在乎做人丈夫的,需要撐起的強大臉面,兀自添油加醋地訴說他多煎熬才等到趙白魚醒過來,最好能讓小郎君心疼壞了,再也不敢隨隨便便拋棄他。
“我現在想起來,心口還一抽一抽地痛。我懷疑我的心臟肯定是嚇壞了,得小郎安慰才能把它哄好。”
“那……”趙白魚遲疑一瞬:“我親親?”
霍驚堂靜默片刻,深吸口氣,抬手蓋住自己眼睛:“算了。”
趙白魚剛醒,反應有些遲鈍:“嗯?”
霍驚堂歎氣:“你還傷著,我也累得沒力氣……算了。”幾天幾夜沒怎麽休息,大悲大痛大喜都接踵而來,早該累得沒精力說話了,居然還能有這心思。
語氣輕飄飄的,還挺惋惜:“算了,欠著。”
寧賒欠,也不能吃這虧。
趙白魚:“……”
不過這話點醒了他,霍驚堂的狀態很不好,不修邊幅另說,從精神到軀體都散發著急需休息的信號,再強行保持清醒隨時都會猝死。
“霍驚堂,陪我休息好不好?”
“累了嗎?”霍驚堂立刻關切地詢問:“你休息,我看著你。”
趙白魚才發現從他醒來,霍驚堂的目光就沒離開過他的臉,也沒放下他的手,好像到現在都不敢相信他真的醒過來了,所以得時刻盯著、碰著,才能讓他有安全感。
“剛才的約定,同生共死的約定,我答應你了。除非生老病死、天災人禍,否則不會丟下你獨自走了。如果世上真有神佛,有黃泉路,有輪回台,我一定在那裡等你。”趙白魚勾住霍驚堂的尾指,大拇指碰了下他的大拇指,抬眼說:“蓋章了。君子一言九鼎,我騙神騙鬼也不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