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河西水門不遠處的河岸上,頭戴鬥笠、一身布衣打扮,猶如漁民的趙白魚正在釣魚,已經坐了一上午,魚簍裡僅有兩三條小魚。
左手素分茶,右手肉餅的硯冰來到趙白魚身邊說:“五郎,您這十來天到處釣魚,郡王府裡那隻敦實的玄貓已經吃魚吃到吐了。您到底還要釣多久的魚?”
接過遞來的肉餅,趙白魚說:“等我想釣的大魚上鉤了就行。”
“啊?”硯冰看向平靜的河面:“這河裡有什麽大魚?”
河面忽地泛起層層漣漪,明顯顫動,便聽水門那頭有吆喝聲傳來:“開閘——”
水門轟隆隆地打開,有載滿貨物的巨大漕船陸續進入京都,穿過與水門相對的拱橋,而無論是水門還是拱橋都無人攔下漕船收取商稅。
硯冰靈光一閃,連忙蹲下來壓低聲音說:“五郎,您說的大魚就是指這些漕船?”
趙白魚:“總算出現了。”
硯冰疑惑:“之前守過其他水門,都是些民船、漁船,可是數來也有十幾艘官船過關,都繳納商稅和過關稅,沒感覺出問題,怎麽今天西水門忽然進來這麽多官船?”
趙白魚:“你再想想,之前的漕船和今日的漕船有何區別?”
硯冰聞言仔細盯著過往的漕船許久,恍然大悟:“——是貨物!之前的漕船沒怎麽裝載貨物,今日的漕船滿當當的貨物!”
趙白魚:“課稅是以貨物的斤兩和種類來計算,鹽鐵、絲綢、茶和木材稅率最高,其余次之。前幾天的官船是用來試探我的,熬了十幾天終於忍不住了。畢竟一天不開張,丟的是大把大把雪花銀,能忍十來天,實在是看得起我。”
硯冰掰著手指頭算:“朝廷規定漕船最小規格得是二百五十料,我瞧就這當下過水門的漕船得有二十艘,每艘起碼五百料,如果都是非免稅貨物,僅看重量就是一筆不小的稅。”
漕船即官船,料為大景重量單位,二百五十料約等於十七噸,而五百料約等於三十五噸,而商船課稅分為關稅和勝錢,其中關稅按船隻重量來計算收費。
關稅不是商稅裡的大頭,一艘三十五噸的大漕船最多收四五兩白銀。真正的大頭是勝錢,即以商船所載貨物價值來計算,抽取百分之二的稅率。
假如一艘漕船運送價值一萬兩的貨物,便要交二百兩的勝錢。京都府一天來往上百條漕船,便能收到兩萬兩稅,一年至少七百多萬兩白銀稅。
當然這是粗略估算,大半漕船運送糧食,在免征稅行列裡。
“不過每年估算也能征收到四五百萬的白銀稅。”
然而朝廷每年總收入也不過二三千萬兩,去年京都府漕船課稅僅三十萬兩。
“嘶——”硯冰倒吸口涼氣,“好多錢。商船就在眼前,咱們趕緊拿官防印信到前頭攔下來!”
“急什麽。總得卸貨?總得出京?還有碼頭和下個水門能逮他們。更何況這種事得長期發展,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兒。”
硯冰:“就不管今日的商船了?”
“怎麽不管?一天數千上萬兩的稅呢。”
“通知公使過來?”
“稅務司漕運衙門裡頭超過一半人和戶部勾結,現在去就是通風報信。”趙白魚收起魚竿和魚簍說道:“走吧,去牙行雇人。”
***
漕運稅務副使在房間裡來回踱步,看到碼頭跑回來的小吏便趕緊問:“如何?”
小吏氣喘籲籲:“風平浪靜,一切順利!今日共有一百二十條漕船入京,其中五十條船運載免稅的糧食等物,而剩余七十條漕船運載玉石、瓷器和鹽茶等物,就今日的稅收,按大景律課稅稅率的六成,少說也能入帳七萬兩。”
漕運稅務副使眼神銳利:“知道你算帳本事強,但是有些話該爛死肚子裡就爛死下去。”
小吏哆嗦了一下,低頭回:“小的明白。”他該用黑話來說的。
如果趙白魚在場,大約會驚訝他估算得太保守。
他算法是每艘船運載貨物約一萬兩,而實際這些南來北往的船只會運載玉石、鹽、茶甚至是黃金等珍貴之物,一艘船總價少說也是五到十萬兩。
當然並非每天的稅收都這麽高,這是因為漕運停了十幾天的商船,全部累積到今天,確定無事才開漕運。
一年中至少有三百天勝錢日入帳不到一萬,但總的,也有四百近五百萬兩白銀入帳。
漕運稅務副使:“我之前從殿下那裡回來,叫你盯著郡王府……可有情況?”
小吏為難:“小郡王到底是西北戰無不勝的將軍……咱們的人離太近都被發現,被扭送到官府去了。不過!郡王府三條街開外的每個路口都有咱們的人死死盯著,保準一隻蒼蠅也飛不過去!”
“……”
三條街開外還敢擔保蒼蠅飛不過去?
漕運稅務副使按著太陽穴艱難地說:“算了。不靠譜,我這心裡不太安定,突突地跳著。不成,我得做兩手準備——你趕緊將那些商船對應的貨物總價和商人名字都給我,我去趟三司。”
小吏不解副使的焦急,隻照做。
***
七十艘商船分別在府內七個碼頭停靠卸貨,一直忙碌到暮色降臨,碼頭不遠處的小攤和酒樓客棧都支起燈籠,於寒風中伴著食物的熱氣大聲叫賣,倒是生意興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