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氏和匡扶危自然也聽到消息,還打聽到欽差啟程回京的時間,便想到官道來送他一程,不料到了地方竟發現兩道都是自發而來的百姓。
不需開口詢問,楊氏就懂他們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
看到馬上的趙白魚時,楊氏忽然跪下,頭磕著黃土地,顫顫巍巍的,堅定果斷地高呼:“青天明鑒,洗我冤屈,還我清白,佑我兩江百姓。”
話音一落,便齊刷刷跪倒一片人,沒像楊氏一樣開口,只是無聲地給了趙白魚一個響頭。
時刻保持警惕的暗衛在楊氏一動時便條件反射地握住刀把,發現人山人海都叩跪於地,不由愣住,下意識看向趙白魚,後者背著光,臉上的表情看不太清晰。
霍昭汶揮了下手掌:“退下。”
暗衛便都收回刀,齊齊後退一步,警惕稍減,隨之而來是被撼動的內心,可惜職責所在,不敢有所動。
匡扶危知道跪下的人裡,有親人枉死於被斬首的三百官手裡,千裡迢迢趕赴洪州只為了今天的一跪一拜,也有與那三百官無冤無仇者,只是為了跪一個還民公道而不懼死的青天。
他也跪著,頭磕著大地。
盡管昌平公主安然無恙,未被問罪,但匡扶危相信趙白魚做出的每一個承諾。
哪怕趙白魚兌現不了承諾,也值得他一拜。
趙白魚值得天下人一拜。
匡扶危的身旁站著一個老者,是當日為他們寫供狀的老先生,突然拱手對著經過他們的趙白魚說道:“此去萬裡,長風難渡,望君珍重!”
趙白魚低頭看他,也看到匡扶危和楊氏,揚起了溫和的笑容,朝他們揮手道別:“都起來吧,也都回去吧。”
三十來人的車馬並不長,也耗費兩刻鍾才走出老百姓們夾道送行的長牆。
高頭大馬上的霍昭汶回頭看了眼後方還依依不舍的人牆,低聲歎了句:“民心所向,民意不可違,或許真能逃出生天。”
趙白魚本身就是奇跡,在他身上發生什麽令人驚奇的事情似乎也不奇怪。
如果他能逃過此劫,必能成千古名臣。
霍昭汶的心有些熱,但下一刻就被另一道凌厲的視線拉過去,觸及霍驚堂冷漠的眼睛不由扭頭回避,然後愣住,心生不悅,同是戰場裡廝殺過來的,怎麽氣勢還弱了一大截?
如是想著,他倒也沒再回頭看。
***
因是急詔,行程一再壓縮,幾乎都在趕路,沒怎麽休息過,直到臨近京都府,時間不趕了,便在一處驛站住下來。
趙白魚沒武功底子,長途跋涉根本熬不住,霍驚堂中途跑去買了輛質量上乘些的馬車,讓他累了的時候能進去睡一覺,但馬車顛簸,身體仍是止不住地疲倦。
好不容易能休息,趙白魚便鑽出來,坐在馬車車前看其他人忙進忙出,而霍驚堂不知去了哪兒。
除了他們這支車隊,驛站裡還有另一支車隊。
那隻車隊正有人在卸貨,不小心手軟,搬起的大箱子砸落地面,掉出一塊色彩豔麗的衣服,應該是監官的人瞧見立刻衝過來呵斥,極為寶貝那件衣服。
昌平此時從另一輛馬車下來,神情疲乏,狀態還是很差,投向趙白魚的目光還是充滿惡意,但不再歇斯底裡。
“此處驛站離京都應該是六十裡地,明天就能進京,你做好被下大獄的準備了嗎?想沒想過有朝一日你的腦袋也會被掛在竹竿上示眾?”
趙白魚靠著車廂,聲音很輕:“你知道我為什麽刀斬三百官嗎?”
昌平靠近,也笑著低語:“為了滿足你救世救民的膨脹情結,為了誅鋤異己,結黨營私。”
趙白魚看向進入驛站的霍昭汶:“看來你為了解決我,準備連侄子也一起除掉。”
昌平:“是你為圖一時之快,親手把把柄送到我手裡,讓我能一箭雙雕。”
趙白魚恍然大悟:“你選了太子站隊。”笑眯眯地說:“怪不得一路走來,沒有遇到刺客。”按理來說,東宮應該坐不住才對,不過原著裡本就提過昌平回京後會成為太子的一大助力,過程因他有所變更,但殊途同歸,結果還是一樣的。
昌平的笑容淡了點,趙白魚算無遺策的陰影太深,而他現在氣定神閑,卻讓她總疑心他在前面挖了大坑謀害她。
趙白魚傾身,小聲說道:“看見沒?”
昌平順著他的目光撇過去一眼,隻瞧見是陌生的行商在卸貨……不對,驛站哪來的行商?
趙白魚:“窄袖圓領長靴,腰系蹀躞七事,不像我們中原時興的穿著。再說那些搬下來的箱子,剛才有一個砸了下來,掉出來一件佛衣,雖然很快收回去,不過還是看清楚了,是大夏那邊時興的阿彌陀佛接引佛衣,他們的袖口、衣擺處都有佛紋……”笑了聲,他繼續說道:“傳聞大夏是佛之國,全民信佛,原來不作假。”
昌平皺眉,不解趙白魚為何突然提及大夏。
不過大夏人為何出現在大景的驛站裡?難道是西北大勝,大夏那邊派來使入京都再商量和談事宜?
在這緊要關頭,會不會拖延趙白魚刀斬三百官的問審?
趙白魚:“奇怪,你不該最熟悉大夏人嗎?”
昌平面露詫異:“你胡說什麽?”
趙白魚:“幾年前冤枉和大夏人做生意的匡姓石商通敵叛國,我心想,當官的想冤死普通人多輕松,何必扣個通敵叛國的大帽子?要是往深處查,得製造成大案,怕不是賊喊捉賊、倒打一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