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羅烏:“這事不是我說怎麽就怎麽……不過糧商嘛,都想掙錢,也不是想跟官府作對,還不是大人您把事做絕了。您誠心誠意地道歉,沒人會揪著不放。”
趙白魚:“怎麽道歉?”
“自古以來,最有誠意的道歉不外乎三跪九叩,當然不會真讓您這麽乾——您磕三個響頭就行。”
“荒唐!”趙白魚氣笑,“露出狐狸尾巴了?您是做夢看戲,想得真美。”
陳羅烏:“大人著什麽急?我也是提個建議,接不接受是您的事,反正糧商罷市,完不成糴糧歲額,朝廷怪罪是拿您是問,與我等何乾?”
趙白魚:“你們不怕糧食砸手裡賣不出?”
“您說笑了不是?”陳羅烏撣撣衣袍,“做買賣沒有絕對不砸手裡的生意,除了糧食。”
“好。”趙白魚指著陳羅烏,“你們聯手坑我,我告訴你們,我趙白魚頭硬脖子更硬,要我跪你們,除非天塌下來,大不了一條命賠兩江這兒!”
言罷怒氣衝衝地離開,當天所有人都看見他憔悴、急躁、暴怒,猶如困獸的模樣,心裡如何舒坦、得意,暫且不表。
作者有話要說:
白魚:演,都給我演。接著奏樂接著舞!
第74章
出贛商會館一拐彎, 趙白魚和硯冰兩人繞了個方向藏在角落裡觀看,沒一會兒就看到戴著冪籬的女官從裡頭出來。
“瞧見沒?都等著我。”趙白魚笑說。
硯冰不解:“他們做這一出就是為了逼您叩頭認錯?”
“那是我低頭認輸的意思。無論是山黔還是發運司衙門, 眼下都和贛商站一陣線, 我磕頭就是向贛商磕頭。讀書人心氣高,文官心氣更高,換個人真被逼得磕頭,說不定回家就找根繩子上吊了。這要磕了頭, 往後在官場上怎麽混?還有一個原因是聖上不會因此罷免我, 也不會真砍我腦袋, 所以他派欽差給兩江交代。與其逼得魚死網破, 不如留個余地,折辱我的心氣, 抬高最近接二連三受重創的兩江官商的士氣。”
趙白魚若有所思:“也不知道是陳羅烏背後的三爺, 還是昌平公主看透局勢。”
如果是昌平公主,倒也好理解,畢竟熟悉元狩帝脾性。
反之,若是傳聞中的‘三爺’,能摸透廟堂之上的天子脾性,真可謂天賦異凜。
“官拜商?癡人說夢。”硯冰不屑。
“不然怎麽叫折辱?回府。”趙白魚揮揮手,“魏伯也該有回應了。”
***
贛商會館。
眾人哄堂大笑, 平老板更是對糧商閻三萬連連拱手:“薑還是老的辣,閻爺一出手, 那不可一世的趙白魚還不是得求我們?剛才那副低聲下氣的樣子,你們瞧見沒?我躲在後面,掐住大腿才忍住沒大笑出聲!”
洪州知府管文濱扯著嘴角笑了笑, 有些憂慮地說道:“可是逼人下跪叩頭……會不會太折辱人了?要是趙白魚咬死不低頭,真跟咱們死磕到底怎麽辦?”
竇祖茂趕緊接話:“他哪敢不磕?糧商罷市, 糴糧無解,輿情鬧得人盡皆知,他敢梗著脖子不低頭,陛下敢不顧百姓死活和百官參奏偏袒趙白魚嗎?不過三個響頭,不流汗不流血就能解決這件事,不僅保住他的命,還能繼續當他的三品大員,這麽好的事,傻子才不乾。”
發運使水宏朗聞言瞟了眼竇祖茂,闔上雙眼,實在懶得看這麽個卑躬屈膝的小人,沒半點寧折不彎的文人士氣,記得轉運判官的缺是花錢捐來的?
倒是怪不得,沒讀過聖賢書,沒在文廟裡熏陶過,骨頭就是軟的。
陳羅烏:“三爺說,臥薪嘗膽而有吞吳之志,胯下之辱而能封侯拜相,現在不過是三個響頭,趙白魚是聰明人,他知道怎麽做。”
平老板頓時不滿:“還要給他機會臥薪嘗膽?”
陳羅烏沒開口,水宏朗先替他開口:“兩江不是輕視越王的吳國,現在也不是禮樂崩壞的亂世,官跪商,辱官體,辱斯文,天下文人不會放過他,口誅筆伐,夠他死在兩江了。”
有他發話,點通關竅,眾人心安,繼續談笑風生。
***
昌平公主府。
女官回來複命,著重描述趙白魚求人時的姿態和憔悴急躁的模樣,道他眼下是困獸之鬥,不過她心裡也有同樣的疑惑。
“文人向來心高氣傲,何況是官拜商,我看趙白魚性格頗為剛硬,恐怕到贛商會館開口求人已經是最大的讓步。贛商的話已經放出去,如果趙白魚不低頭,彼此下不來台面,局面豈不是更遭?”
女官想了想,又說:“欽差秘訪兩江,說明陛下不打算問罪的態度,趙白魚有這倚仗,怕會死撐著不低頭。”
“不問罪的定義在於事情鬧多大而處罰輕重,如果糧商繼續罷市,三月底沒有一艘去京都的官糧船,趙白魚才可能被罷官……這般辦事不利僅是罷官,也可以說是不問罪了。但趙白魚一定會跪,不是妥協於輿情、官場是非和陛下的態度,而是西北戰事愈演愈烈,急需糧草,但關中去年受過蝗災,糧草多被當地糧商壟斷,官府糴糧困難,一旦入夏,沒有兩江的糧食支撐,你猜西北防線能撐多少?”
昌平公主擺開棋盤,左手拿黑子,右手執白子,越玩越津津有味,穩操勝券地將獵物逼成困獸的滿足感讓她愉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