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舒安吵完架後消耗了體力,伴隨著淡淡的藥香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沈博晏換了一身衣服,站在房門口看著裡頭。房間裡隻餘下一盞浴室燈和床頭燈,青年的身影在溫暖的光芒下仿佛一首安寧的夜曲。
他扭頭道:「好好照顧夏先生。」
「明白的。」
房間被靜悄悄關上,男人邁著大步走進了隔壁房間。
第二天,沈博晏醒的比往常早很多,沒有和夏舒安照麵就直接去了公司。他臉上戴著口罩,一路穿過清晨人還不多的公司大樓,乘坐專用電梯到了總裁樓層。
十來分鍾後,慢慢有人進入隔壁的助理辦公室,沈博晏看到公司內部交流軟件裡齊助理的頭像已經亮了起來,就敲了一句過去:
「到辦公室來。」
半分鍾後,有人敲門。
「沈總。」
沈博晏從辦公桌後抬起頭,齊助理先是一愣,而後整個震撼住了——
好傷痕累累的一張臉!!!
「沈總。」自詡也是見多識廣的齊助理艱難開口:
「您需要我叫個醫生過來麼?」
「不用了。」
沈博晏淡淡道:「我今天不見客,所有約會都推到後麵,你把行程表重新整理後發給我。」
「好的。」
「還有,今天的部門會議你來主持,普通事務你和林助理代為傳達,如果有特殊報告,先打電話問我。」
「是。」
「好了,下去吧。」
齊助理慢慢地轉身朝門外走去,他臉上神情平靜而沉穩,目光含著一絲睿智,是他一貫在工作中的狀態。
直到身後的門「啪嗒」一聲被關上,他的瞳孔裡才猛地迸發出八卦的光芒:
如果是跟人打架或者意外事故,老板不可能輕易揭過,再聯想到那些傷疤所在的特殊地方
年輕的助理坐回自己的位置,打開了右下角某個綠色的社交軟件:
【齊寶:老板娘好辣!!!】
【齊寶的漂亮寶貝:???】
夏舒安頭痛欲裂地從床上起來,吵架和打架實在太消耗體力了,他哪怕睡了一晚上,精力還沒徹底恢復過來。
他踩著棉拖腳步遲鈍地走到浴室鏡子前,看著鏡子裡的人。昨晚,他身上的傷口比沈博晏要好好多,但大都集中在臉頰和脖子上,因為這幾個地方最好咬。
他在鏡子前皺著眉觀察了自己一會,又撕開脖子上一個創口貼,他本身皮膚顏色淡,在過度曝光下有時近乎透明。這麼一來,隨便一點傷口都顯得格外深刻,更何況臉上脖子上那斑斑點點的牙齒咬痕,幾乎是大張旗鼓地宣示著他昨晚和人乾了什麼。
「」好半天後,夏舒安才憋出一句:
「瘋狗!」
他坐回到沙發上,先是向導師打了個電話請假,獲得諒解後他又在實驗室小組群裡發了一句他今天請假的留言,做完這些,他才隨手把手機扔到邊上,脫力般靠在了沙發背上。
青年猶如晨曦中的遠山黛般漂亮的眉眼,漸漸露出糅雜著迷茫和無趣的神色。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躺得夠平了,他隻需要沈博晏稍微,隻要稍微說點人話,做點人事就滿足了。而相較於沈博晏那指甲片般的改變,他自己已經把親人,朋友,同事都毫無隱藏地雙手托到了沈博晏麵前,請他看到自己擁有的一切,希望他能夠放心,對自己有那麼一點信心和自由的允許。
但原來一個人的本性是改不了的,隻要有一點點不符合沈博晏心意的事發生,他就會變得和上輩子的一樣,露出他野蠻而殘忍的本性,用最粗暴的手段強迫他臣服。
既然如此,他做這麼多又有什麼意義呢?
夏舒安心灰意懶,連最愛的書都讀不下去,吃了早餐後又躺會了床上。
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很快就到了中午時候。
門外有人敲門:「夏先生,夏先生,吃午飯了。」
喬姨敲了好一會門,裡麵都沒人應。她不由有些擔心,咬著牙推門進去,就看到床上一個隆起。
青年側身躺在床上,原本白皙的臉上滿是潮紅,他抿著嘴唇,眉宇間很是難受的樣子。
喬姨連忙上前,伸手貼在他額頭。
「哎呀,好燙啊!」
才下車,沈博晏匆匆踏入家裡,問迎出門的喬姨:
「醫生來了麼?」
「來了來了,剛給夏先生開了藥,現在正在掛鹽水。」
沈博晏大步跨上樓梯,進門就看到一臉蔫蔫模樣,宛若燒了苗的蘿卜般躺在床上的夏舒安。他左手手背上插著一根針,旁邊豎著一個掛瓶。
「他怎麼樣?」
一旁醫生道:「夏先生是氣火攻心,鬱結在胸,加上昨晚著了涼,就病倒了。」
「嚴重麼?」
「不算嚴重,掛完水吃了藥應該就好了。」
沈博晏點點頭,道:「你今天就在這看著他吧。」
醫生走到邊上,沈博晏接過喬姨手上的濕毛巾,給夏舒安擦拭臉上的汗。
青年鼻尖溢出熱汗,從臉到脖子再到露出的手臂皮膚都是紅色的。沈博晏看著一臉難受模樣的夏舒安,嗓音帶著冷嘲:
「一吵架就發燒,你這是打定主意要碰瓷我了是麼?」
夏舒安張著嘴艱難喘氣,也不知道聽沒聽到他滿是自以為是的話。
沈博晏把電腦搬過來辦公,看著喬姨給他換毛巾,偶爾拿棉簽擦拭他的嘴唇。
看著這張平日裡漂亮又生機勃勃的臉蛋形容憔悴,喬姨難過得連連嘆息,碎碎念道:
「夏先生本來身體就不好,這有什麼事情值得傷害自己身體呢?夏先生也真是的,都這麼大人了,也不知道照顧自己」
沈博晏工作間隙抬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有沒有把話聽進去。
等到喬姨出去了,沈博晏才放下電腦走到床邊,把毛巾重新濕透了水,擰乾後給他擦汗津津的後背。
「連喬姨都向著你,所有人都向著你,你可真了不起。」
他捏了下夏舒安的鼻子,夏舒安喉嚨裡發出含糊的一聲,一隻手揮舞著用力地往沈博晏的方向甩了一下,沈博晏俯下身,聽到他口中囈語:「滾,滾,不想看,你」
「…」
「我看你還挺精神的。」
沈博晏嘲諷了一句,但又怕他真的把針頭甩出去,把他手放回原位,又哄了兩句就走開了。他出門喊過來在隔壁的醫生,神色冷漠,語言間透出鋒芒畢露的強勢:
「如果讓夏舒安心頭鬱氣散掉,他會好麼?
醫生:「呃,發燒隻是小病,掛了水退了燒自然就會好,當然如果能解決他心頭牽掛,心情一好身體肯定會更好。」
生病它是一種客觀存在的生物生理反應好麼?它不是我思故我在的哲學問題。
「知道了。」
沈博晏讓醫生回房間裡去,自己走到書房,重新打開電腦,點開那個視頻。
不論看多少次,那個男人仿佛理所當然般地,在眾人麵前說出他喜歡夏舒安的畫麵始終讓他心中一沉,一股尖銳的怒火不受控製地從胸口沖擊他的大腦。
有著另外一個人和夏舒安朝夕相處七年這個事實像一根針刺在他心頭,不要說隻是取消那個人的獎學金,他恨不得讓人完全消失在他和夏舒安的視線,從此再也不見!
「」
完全消失?
沈博晏目露沉吟,手指緩緩地敲打著黑色的實木桌麵。
夏舒安從迷蒙的熱浪中掙紮著張開眼睛,意識才稍稍恢復,他就感覺到渾身酸痛。尤其喉嚨乾渴粗糙,他喉結艱難滾動了幾下,剛要開口,一杯水送到他麵前。
夏舒安手腳並用地坐起身,就著握在杯把上的手喝了幾小口。等到最初的乾渴消解,他才意識到這個人是誰。下意識地,他別開了臉。
沈博晏伸手把他的臉擰了過來:
仿佛嘲諷般地問:「怎麼,不想見到我?」
要不然呢?
夏舒安啞著嗓子,不想多說話,粗聲道:「放開。」
跟一個病人靠這麼近,你也不怕傳染。
他這句話明明沒說,沈博晏卻似乎聽見了,他把杯子放回桌子,坐到凳子上,歪斜著腦袋盯著夏舒安:
「我怕什麼,隻有你這樣身子骨這麼弱的人才會動不動就發燒。」
夏舒安張口就要反駁,但下一瞬他想到連同過去五年的份,他都沒見沈博晏生過一次病,想想真是不公平。
媽的,老天爺你不長眼!
夏舒安心裡狠罵了一句,沈博晏看他眼裡又有了光彩,眼神溫和了一下。一副老子睥睨天下的模樣,居高臨下地道:
「你急什麼急,如果你那位學長真是人才,就算沒有推薦信也能考進農科院。」
夏舒安扭頭憤慨道:「我把你的繩子砍斷,然後說你是攀岩高手就一定能從山崖下爬上來好不好?」
沈博晏渾不在意地道:「好啊,我們什麼時候去爬山?」
夏舒安把被子蓋住腦袋,表示拒絕和他交流。
沈博晏看著他任性的動作,笑了一下,很快又離開了。留下夏舒安又氣又難受,但因為難受氣似乎也沒那麼氣了,隻是心灰意懶,總覺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沒有意義。
他一會自我厭惡,一會又產生強烈的自責,輾轉不安。床頭鬧鍾一分鍾一分鍾地過去,在經過一刻鍾左右後,他電話響了起來。
夏舒安原本不想接,但看到來電顯示是常俊,生怕他又遇到什麼事,還是接了起來。
「學長。」
他嗓音沙啞,帶著濃濃倦意,電話那頭常俊一聽,愣了下:
「你怎麼了?」
「有點發燒,在家休息。你怎麼了?」
「我?啊,我是來告訴你,學校跟我說,之前的獎學金和推薦信的事是他們弄錯了,又重新給我了!」
男人語氣難掩喜悅,峰回路轉的結局的確讓人歡欣若狂:
「我看你沒有來學校,所以打個電話給你,讓你放心。」
「那就好。」夏舒安簡短笑了一下,他想要說些什麼,但最終還是什麼都沒說。
就讓他以為是個誤會就夠了。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擾你了。」
「嗯。」
或許是心頭重負終被挪開,夏舒安果然再次入睡,睡容安然。
到了晚上,夏舒安再次醒來,他睜開眼就看到喬姨的臉。
喬姨滿臉喜慶:「退燒了退燒了,終於退燒了!」
夏舒安在喬姨的攙扶下坐起來,喝了兩口水,聽見了自己肚子咕咕叫的聲音。
喬姨拍著手道:「夏先生餓了,我給你熬了粥,現在就端上來!」
夏舒安看了眼左右:「沈博晏呢?」
喬姨回頭道:「先生一直都在,後來公司來個緊急電話才去了公司」
正巧下麵傳來車子聲音,喬姨趕到陽台一看,道:「是先生回來了!」
「」喬姨本來已經走到了門口,這會又回過頭:「夏先生,我看得出,先生是真的很關心你。你們兩個有事好好說,不要吵架。」
夏舒安點了點頭。
他送喬姨走出房間,才下床慢慢走到窗邊,隱約間,他看到了一盞車燈,仿佛還有男人穿著大衣,西裝挺闊的身影從黑色邁巴赫裡走出的樣子。
「關心我」
他當然知道沈博晏關心自己,他還愛自己呢?
但是他的愛,永遠都是以自我為中心,隻要自己「忤逆」了他,他就會忘記這份愛,變得冷酷又殘忍。
青年眼裡緩緩地露出幾分嘲諷:
你會因為「愛」我而肆意傷害我的朋友,又因為我的病而放過被你傷害的人
我可真是金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