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沈博晏真的沒有再耍什麼幺蛾子,兩人「相敬如賓」地用完了晚餐,臨別前,沈博晏將夏舒安送到門口。
酒店安排的車子早已等候多時,黑色的輪廓隱匿在大堂富麗堂皇的燈光外,仿佛蟄伏。夏舒安已經坐進了車子裡,手上還拿著沒機會用上的藥。
沈博晏站在距他一步之遙的地方,他的身影被燈光拉出長長的一條,漆黑的瞳孔因某種隱晦的欲望而愈發深邃。他看著夏舒安,緩緩開口:
「聽聞夏總仍在奔波尋找資助,夏總是商界老前輩,我相信一定會有人願意出手相助。到時候夏先生,我們再回。」
他說完,根本不給夏舒安反應的時間,拍了拍車門就讓司機開車了。
夏舒安話在嘴邊又吞了回去。
「……」
行吧,那我就等你操作吧。
時間線循著老舊回憶不斷向前延展,又過了一個禮拜,借錢還債的事始終沒有進展,夏父夏母眼見著憔悴了下來。
這一日,夏父夜深才歸家,正要回房,夏舒安突然叫住他:「爸,我有事跟你說。」
「怎麼了啊,小安。」
夏父微微躬著背,看著兒子走近,伸出手,露出手上兩張票:「爸,這是兩張電影券,你和媽好久沒一起出去了吧,明天出去,吃個飯看個電影吧。」
「小安我——」
「爸!」夏舒安用力喊了一聲,上前一步,握住夏父的手:
「我知道,這段時間你和媽都不容易,但媽媽身體不好又出不了力,她看著你辛苦心裡比你還著急,這幾天,我看她臉上就沒笑過。」
「錢的事情一兩天也解決不好,但是我們一家人以後還要健健康康,幸福快樂地生活在一起,你就抽出一天時間,好好陪陪媽媽,紓解她心中的抑鬱。」
夏父夏母結婚多年,隻有夏舒安一個孩子,也從來沒有別的想法,兩人感情可見一斑。夏父聽了他的話,一時五味雜陳,最終還是點了點頭:
「是,這些日子讓你媽擔心了。」
夏舒安輕笑了一聲,握住他的手:「好好陪她一天吧。」
把夏父送回房間,夏舒安的臉色才漸漸沉了下來,上輩子就是明天,讓他這個素來錦衣玉食的大少爺遭遇了人生第一個大挫折,也讓他碰到了那段孽緣。
這一次,就算未來不能被改變,他也要保護好他的家人。
第二天,夏舒安起了個早,他們現在已經搬出了姑姑家,住在一個出租房裡,雖然地方小,但總歸隻有他們一家人住,自在。
他們現在除了這,就隻有一家老店了。老店開在弄堂裡,陳設時間簡單,看著就是普普通通一家老店,不說都沒人知道它曾跟大名鼎鼎的夏市企業有關。
這是他太外公那會傳下來的店,就算是祖業了。昨天晚上夏舒安一一打電話,向提前預約的客戶道了歉,接著他又給店員打電話,告訴他們明天店裡休息,不用過來了。
到店之後,他在門口掛上了臨時歇業的標誌,他開門的時候正好有附近幾個老顧客過來,指著門鎖上掛著的牌子道:「今天不開店麼?」
「是,今天店裡休息,您改天下周再過來吧。」
夏舒安做完這一切,他估算著時間,用店裡的電話機打了個電話。
「餵,派出所麼,我要報警,我剛剛看到有好幾個人拿著鐵棍往我們這邊來,我們這裡吃飯的客人多,我有點害怕。」
掛斷電話後,夏舒安坐在店裡,看著牆上的表,過了大約十分鍾,緊閉的大門轟地一聲被人從外麵推開,幾個混混大搖大擺地走進。
「關什麼店啊,是不是知道自己欠了錢難看,所以想縮在店裡麵當縮頭烏龜啊。」
夏舒安站起來,有幾分警惕地看著他們手上的棍子:「你們有什麼事麼?」
「有什麼事?」領頭一人往地麵甩了下棍子,空氣頓時發出「撲哧」一聲:
「欠債還錢,天經地義,你說我們有什麼事?」
夏舒安退後一步道:「我欠了錢,當然會還,但是沒有聽說過要被人拿著棍子逼得道理。」
「小子。」男人舉起了手上的棍子。
夏舒安立刻道:「我手頭有兩千萬——」
男人一愣,也是沒想到這麼個小店裡的人能隨手拿出幾千萬,這跟他們雇主說好的不一樣啊,他也不是笨人,聞言含糊道:「你欠債幾個億,幾千萬算什麼意思?」
「那你說是哪個債主請你過來催債的,我不記得還有欠幾個億的客戶了。」
「你——」男人哪裡搞得清楚這些,他惱羞成怒,沖著夏舒安喊:
「你t錢就對了,說那麼多屁話!」
說著,他就要往邊上一個花瓶上砸。那花瓶是夏舒安的太外公親自選的,自開店以來就在了,算是鎮店之寶了。夏舒安在意識到之前,身體就沖上去抱住了花瓶,猛地往後退。
他人重心不穩,往後踉蹌了幾步,後腰直接撞在了收銀台桌角上。
——痛!
那幾個混混看夏舒安還敢反抗,拿起棍子就是一通亂砸,好幾次那手臂粗的棍子都到他身邊了,夏舒安一邊抱著花瓶一邊護著腦袋,被人堵在了角落。
「我勸你識相點——」
男人一臉獰笑,棍子剛舉起來,門口「砰」的一聲,大門被人狠狠踢開,夏舒安以為是警察到了,眼睛一亮。就看到身上穿著亂七八糟衣服的男人們沖了進來,各個人高馬大,但沒一個是警察。
「你們在乾嘛?!」
他們進來之後就往混混堆裡沖,手上還都拿著家夥,一看就不是善茬。
幾個混混也慌了:「你們誰啊?」
「你t誰啊,光天化日乾嘛呢?」
「我跟你們說,法治社會,暴力是可恥的!」
話雖如此,但他們沖進來的氣勢一點都不和善。
第二波來的男人雖然人數少,但手腳格外利落,仿佛受過專業訓練,人群中又沖出來兩個人,護在夏舒安身前。慌亂之中,夏舒安也沒空問他們是誰,兩幫人打了沒兩分鍾,門口又是一聲吼:
「警察,都停下!」
最近派出所打擊地痞流氓力度大,這回來了不少警察,一個個裝備齊全,揮舞著警棍,很快控製了場麵。
「都帶去派出所!」
「」
派出所裡,兩夥人各自分開站著,每邊都有五六個,看著架勢挺大。做筆錄的警察各瞅了兩邊一眼,道:
「是誰報的警?」
「是我!」
夏舒安上前一步,他頭發淩亂,身上有被雜碎的瓷片劃到的痕跡,臉上一道淺淺的血痕,襯在白玉一般的臉上,不嚴重,卻看著很是讓人不舒服。
一旁的女警態度略顯溫和,對夏舒安道:「你把事情說一下吧。」
夏舒安作為店主,也作為報警人向警察說明了情況。問到混混時,那幾個混混嘻嘻哈哈道:
「我們沒想乾嘛,就吃個飯但老板不肯讓我們進店,你說這不是歧視人麼?兄弟幾個腦袋一熱就打起來了。」
這種時常進出派出所的老流氓,警察也根本拿他們沒辦法,關是能關,出來了還是一樣犯渾。
警察又看向另一邊:「那你們呢?」
「冤枉啊!」領頭一個青年一臉誇張地說:
「我們就是想來吃個飯,進到店裡看到有人在砸店,還有個小老板,被人圍著。我們這就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純粹做好人好事啊!」
「做好人好事你還拿著家夥?」
青年:「他們出門吃個飯不也拿著棍子。」
夏舒安沒忍住,發出了一聲輕笑,他連忙咬住唇。
「」
做筆錄的警察看看這邊又看看那邊,知道這事又是各打五十大板結束了。
正記錄著,忽然從外麵走來一個氣場與派出所氛圍格格不入的男人。
男人一身黑色西裝,五官端正,略微下場的眼睛裡閃爍著精明,又戴著一絲金絲邊框眼鏡,非常符合大眾心目中的精英印象。
陪著他來的還有一個看似派出所上層領導的人,兩人走到警察麵前,和他們交談了幾句。警察抬頭看了眼一邊正在女警幫助下貼創口貼的夏舒安,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警察對夏舒安道:
「你可以走了。」
夏舒安點點頭,走過那幾個青年身邊時,他停步向他們點頭致謝,這才走進了派出所。才走出大門口,果不其然,西裝男人在門口等他。
「夏先生,我們老板要見你。」
六月的天,隻在外麵走了五六分鍾就已經滿頭大汗。
男人把夏舒安領到一輛停靠在咖啡店外公園裡的黑色車子前,回頭恭敬道:
「夏先生,我們老板就在裡麵。」
夏舒安朝他點了點頭,走向車子。
他才打開車門,車裡就伸出一隻手將他整個人扣在了座椅背上。四座的雷克薩斯車內空間並不小,但在塞了兩個成年男人的情況下還是顯得狹窄。車內頓時氣息交錯,沈博晏的雷霆怒意朝著夏舒安撲麵而來。
夏舒安腦袋磕在座椅背上,撞傷了的腰被用力按下,他下肢部位猛地一抽,倒吸了口氣。沈博晏渾然未覺,他目光緊緊地鎖著青年,眼神仿若野獸:
「你覺得自己很厲害,還敢跟流氓硬碰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