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斷漂浮而來的鬼影,仿佛在電影裡被按下了暫停鍵的角色一般,停滯在了半空之中。
嚴思朝的目光空洞了一瞬。
人處在夢境中時,是不會知道自己在做夢的。
這是一個悖論,因為一旦夢中的你知道自己身處於虛幻的夢境中,就說明你已經清醒了。
而現在的嚴思朝,顯然就處在一個將醒未醒的臨界點。
森林裡的鳥鳴聲仿佛被凍結了,月光與樹影迷亂地糾纏在一起,似在發出無聲的低吟。
周圍的空間似乎也被割裂成塊,盛開聽見了有什麽東西破碎的聲音。
“咣。”
聞人逍動了。
他的刀尖處跳躍著一抹藍色的光,仿佛墜入湖水中的飛蟲,隨著一聲輕微的嗡鳴之聲,最終寂靜地消弭不見。
嚴思朝的身影像一個幻象,在聞人逍刀尖接觸到他身體的那一刹那,便隨著停滯在半空的鬼影一起,無聲地化作了煙塵。
而後仿佛冰雪消融,鳥鳴聲與林間的窸窣之聲皆回到了人間。
一切都發生得很快。
聶錚愣了半晌,張了張嘴嘴:
“……
你把他殺了?”
“沒有。”
聞人逍說,“這是幻象,我只是殺了夢境裡的他。”
“那真正的他呢?”
聞人逍卻不說話了。
他的目光落在了若有所思的盛開身上,仿佛只有看著他才能安心似的。
隨著嚴思朝幻象的消失,森林裡聲息四起,而圍繞著三人的濃霧也在漸漸散去,但籠罩在頭頂的月光卻愈發朦朧。
一條蜿蜒的小路露出了全貌。
遠方都是如墨的山,霧氣依舊,近處層層疊疊的灌木叢一直蔓延到地平線的盡頭。
盛開抬起頭,一座城堡似的建築赫然屹立在灌木叢的最深處。
新的場景。
那個城堡仿佛張著嘴,招著手,在等待他們的到來。
進嗎?
他們沒有選擇。
盛開不知道他們此刻是否仍在嚴思朝的夢境裡,但是自從迷霧散開後,他們來時的路已經沒了。
三人只是稍微猶豫了片刻,就順著那條小路徑直往城堡走去。
城堡的四周圍了一層護城河,但吊橋大開,門口兩側的壁燈熄了一盞,本應該站著護衛的地方空無一人,看起來無比蕭條。
聞人逍站在門口,手還沒伸出去,那古堡的大門便“吱呀”一聲打開了。
室內的燈光很暗,但不至於看不清人影。
三層樓高的內部空間因為沒什麽人顯得特別空曠,連腳步聲都有回音。
旋轉樓梯的角落裡,一個精壯的女仆背對著他們,聽見聲響後才轉過了身。
女仆的面孔很年輕,但個子很高,幾乎伸手就能夠到樓梯的底部。
她看見進門後的三人,眼中驀然間爆發出了驚喜的神色。
那人掌著燈,眼中的光芒與手中的燈光交相輝映,顯得溫和又慈愛。
可這份慈愛,在此時此刻,未免顯得太過詭異了。
盛開眯著眼,看見她朝前走了幾步,而後回過頭朝著空蕩蕩的城堡高聲說道:
“安德魯回來了!”
隨著這一聲落下,許多與女仆穿著相似的人從暗處走了出來,那些人手中同樣掌著燈,明明滅滅滅的燈光像是一群暗夜裡飛舞的螢火蟲,紛紛聚集在三人周圍,本來昏暗無比的室內霎時間亮堂了起來。
同一時刻,眾人身後的大門悄無聲息地關閉了。
盛開下意識轉頭看向聞人逍。
上一個密室被他騙得團團轉的場景還歷歷在目,現在陡然聽見這個狀似大boss的名字,盛開第一反應就是聞人逍在搞鬼。
可是此刻聞人逍並沒有看他,因為光線的轉變,他的視線變得的清晰很多,抬眼就在人群中捕捉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人如同掠影浮光,飛快地出現又迅速地隱沒在了人群之中。
聞人逍當機立斷地追了上去。
眾多女仆沒有攔得住他,他身高腿長,瞬間就破開了一條路,不見了蹤影,只剩下一群虎視眈眈的女仆將盛開圍在中間。
盛開按向手腕,目光一眨不眨地望著聞人逍離去的背影,思緒卻轉得飛快。
他警惕地向後靠上牆,喊了句:
“聶錚。”
沒有回應。
盛開心底一沉。
剛才他的注意力全落在了那群詭異的女仆身上,卻忘了一向聒噪的聶錚已經很久沒有出聲了。
他回過頭,背後空蕩蕩的,果然沒看見聶錚的身影。
不知是不是錯覺,燈光似乎更加明亮了一些,室內分明是沒有風的,燈芯卻一直在跳躍。
牆上印上了許多斑駁的影子,像極了夢境中猙獰的怪物。
女仆們手中的燈光跳躍的速度越來越快,直到某一個節點,盛開聽見了“哢”的一聲。
這聲音來的突兀,盛開還沒反應過來,這群女仆手中的燈光竟在同一時間熄滅了。
黑暗瞬間將室內吞噬殆盡。
與此同時,城堡內轟然間便陷入了一陣嘈雜之中。
盛開靠近牆邊,耳邊是轟隆隆砸東西的悶響,還混雜著獨屬於女性的尖叫聲。
這個城堡裡的生物,似乎十分懼怕黑暗,恐懼與躁動的聲音填滿了空曠的屋子,就跟刹那間多了許多人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