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括那人一雙繾綣含情的碧眼。
身邊的一切在碎光浮沉中終於化成了齏粉,萬物無聲無息,仿若夢境最初的模樣。
緊接著,盛開感覺到有人隔著一層霧氣在叫他的名字,這聲音先是如同蚊蠅,而後越來越大,隨著眼前的黑暗一齊撲面而來。
盛開整個人痙攣似得一顫,還沒來得及發出聲音,就吐出了一口血。
他的耳際嗡嗡作響,眼前重回黑暗,卻如釋重負般地呼出一口氣。
他回來了。
或者說,他從自己的夢裡掙扎著醒來了。
而下一秒,他就被一股熟悉的溫暖包裹了起來。
那人的手臂緊緊地箍著盛開,還微不可見地帶著顫抖。
盛開抿著嘴笑了笑,輕聲叫了聲:
“逍哥。”
聞人逍卻飛快地放開了他,隨後淡淡地說道:
“你醒了?”
男人的聲音有股緊澀感,仿佛滿腔的情緒都被壓抑著攔在胸腔之下,卻跑出個漏網之魚,不安分地從喉頭溢出。
四周靜悄悄的,沒有其他人的動靜。
盛開低著頭思考了好一會,才緩緩抬頭,靠著感覺將無處安放的視線落在聞人逍的方向。
他說:
“逍哥,你之前是不是問過我的名字?
還記得我怎麽回答你的嗎?”
聞人逍的呼吸一滯。
不久前,躲在二樓的女仆剛舉起斧頭沒多久,就被即使趕到的聞人逍製止並殺死。
而那時到盛開恢復意識,不過幾十秒的時間。
這個幾十秒,盛開從閉眼到睜眼,就恢復了記憶嗎?
聞人逍不敢肯定盛開是真的想起來了,還是在詐他,但是他暫時還不能與盛開相認。
至少,不是在現在這個地方。
可盛開並不是得不到回應就放棄的那一類人,他沒等到聞人逍回答,便自顧自複述了自己當時的答案。
荊棘森林的場景,既能作為邏輯基點出現在夢境密室裡,那麽對於盛開的意義恐怕就等同於女裝一事對於嚴思朝的意義。
所以嚴格上來說,不算得上是一段美好的回憶。
可他在天時地利之下,靠著懷表的作用,最先撿起來的記憶,竟然是這份與聞人逍的初見。
在變異生物叢生的原始星球上,有焚盡的機艦殘骸,還有許多腐爛的生物屍首。
那裡的世界氧氣稀薄,抬頭便可看見宇宙中的萬裡星辰,萬物為了爭奪資源都拚命地生長著,從而體型巨大。
盛開仿佛就是誤入其中的一隻螻蟻。
又是一次硝煙四起的日子,一隻巨大的勝遇鳥被轟鳴聲驚起,一眼看見了藏匿在變異芭蕉之後的盛開,一邊“呦呦”地叫著,一邊朝盛開飛掠而去。
或許是路過,亦或許是其他原因,聞人逍父子降落在了這個星球上,並發現了他這個人類。
聞人逍還是少年,但骨子裡穩重與溫柔已經初顯。
他在父親身後警惕地觀察了半晌,才走出來問他的名字。
勝遇鳥被趕走,那時的盛開竟也沒露出太明顯的謝意。
他只是比聞人逍更警惕地沉默了很久,才冷冷地吐出四個字:
“關你屁事。”
想到這個場景,盛開忍不住微微笑了起來。
然而,這並不是盛開記憶中的世界。
這個時代,也許是距離盛開腦中記憶裡的時代,已經很遙遠了,遙遠到其間或許足夠無數個文明的誕生和覆滅。
聽起來似乎更加不可信。
可盛開的潛意識卻已經為他做了決定。
只是這記憶只是萬千中的一環,不足以讓盛開拚出真相的全貌。
但好歹,盛開心中一直空落的某處,終於經由這款碎片,有了踏實落地的感覺。
聞人逍卻依舊沉默著。
盛開看不見,也沒接收到任何回應,一時還以為聞人逍也跟他一樣被拉入了自己的夢境。
他摸索著站起身,卻突然又被一雙手扶住了身體。
聞人逍張了張嘴,說:
“我……”
“老大!”
空曠的室內突然傳來嚴思朝的聲音,打斷了聞人逍的話,“我剛才又拿著那張逃兵名單看了眼,突然覺得哪裡怪怪的,但是一時也找不出哪裡奇怪。”
他一面說著一面走了出來,一眼看到盛開,還頗為高興地說:
“喲!
你醒……”
但兩人之間氣氛凝滯,嚴思朝也十分擅長察言觀色,最後一個尾音直接就吞下了肚子。
就見聞人逍一伸手:
“給我看看。”
薄薄的牛皮紙被遞到了聞人逍的手上,外觀跟之前沒什麽大的不同。
聞人逍沉著眼,上下掃視了一遍,說:
“字體變了。”
“什麽字體?”
聞人逍手劃到一處,解釋道:
“有七個名字的字體換了,粗細大小都沒變化,只是一些細小的地方做了調整,不仔細看的話很難分辨出來。”
嚴思朝低頭看去,果然就見其中有七個名字的筆鋒都變得圓潤了一些,字母筆劃的拐角處都多了一個半角。
“唐納德、萊克、亞倫、埃德加、艾米麗、佐伊、安德魯……
嗯?”
嚴思朝猛地一頓,“有安德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