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奶奶,這狗挺別致啊,叫什麽名兒?”
“…小雨,金小雨。”金奶奶看著小黑狗兒,沙啞著嗓子。
金小雨?這名兒可不對。
這是我鄰居家金奶奶,小時候,金奶奶是跟我爺爺一塊兒拉扯我的,我早先還以為他倆是一對兒,一問我爺吧,他就唉聲歎氣的,到他走,我都不知道我奶奶是誰。
但我知道金小雨是誰。
金奶奶有個弟弟,跟我爺爺差不多大,年輕的時候跳河死了。老人年紀大了就愛懷念過去,加上糊塗,金奶奶把小狗兒當弟弟了。
我摸著小狗腦袋,正想著它能是個什麽名字,金奶奶身後就跑出來一個小男孩兒,我依稀記得,那是她的孫子。
我自來熟,把路上剩的多半盒口香糖遞給他,問:“小弟弟,這狗叫什麽名兒啊。”
小弟弟七八歲吧,看著有點靦腆,沒接口香糖,“沒有名字,哥哥你給取一個。”
我取?
今天我帶了個眼鏡框,確實有那麽點兒文化人的意思,但我實際上沒什麽文化。
本著賤名好養活的原則,加上鄉土氛圍的熏陶,我眼神在門口轉了一圈,發現我爺家門口不知道誰堆了一摞鐵管,我靈光一現。
我:“要不就叫鐵柱兒?”
話音落,現場陷入了詭異的安靜裡,梁女士看向一邊,老孟抵著唇清嗓子,金家小孫子則全臉漲紅。
怎麽,這名兒…“賤”得這麽清新脫俗嗎?
就在這時,金奶奶抬起左手,拍了拍身側小孫子的後背,“鐵柱兒,大人叫你怎麽不回話?”
哈、哈哈,冒犯了。
全臉漲紅的變成了我,“那個,抱歉啊小弟弟,今天先欠著,我明兒給小狗想個好聽的。”
嘖,這話說出來怎麽這麽熟悉呢?
不管了,先找個地方代替地縫讓我鑽,“不早了,金奶奶我們先進去整理整理哈,明天見!”
我火速逃離現場,拎著行李箱都見健步如飛,深深懷疑金家孫子,抓周的時候抓的是門口那一堆鐵管。
我在裡屋平複呼吸,突然感覺後背涼涼的,好像被什麽不乾不淨的東西盯上了,我一時間汗毛豎立。
我爺就愛搞一些神鬼神鬼的,這三間平房裡也有很多他請來的“大仙”,我有點發怵,站在原地糾結轉不轉身。
突然,背後傳來冷冷的話語聲。
“孟哥,你給小狗取名字。”
啊,原來是何釋。
“那你還記得,給我取稱呼的事嗎?”
第44章 金村古憶·②
“孟哥,你給小狗取名字。”何釋聲音幽怨,“那你還記得,給我取稱呼的事嗎?”
啊這,想起來了。
我說剛才怎麽那麽熟悉,昨天也是那麽答應何釋的,說要給他想個親密點兒的稱呼。
“抱歉啊何釋,今天過來金村太匆忙了,而且…沒過十二點它都算今天啊,對不對?”
“忘了就是忘了。”他不認同我的狡辯,都不願意拿正眼看我,看起來怨氣很大。
這可怎麽辦好,事情似乎比我想的嚴重,我對他的情緒感知,大部分時候還是很敏感的,現在他處於一種不太好哄的狀態。
我松開手裡的行李箱,朝他湊近兩步,“孟哥給你道歉,何釋,是孟哥忙忘了,對不起,別生氣,啊?”
他轉回頭看我一眼,眼裡先是埋怨,後是委屈,語氣又充滿無奈,“你總是忘,我們的事你都忘了。”
不就…這一件事嗎?
他不止一次質疑我的記憶力了,算這次至少三次,可我的記憶裡,我就隻忘記過今天取名字的事,還是因為著急過來金村,沒顧得上想。
而且他幹嘛說我“都”忘了,他又沒出張試卷考我這些天都做過什麽,難道不提就是忘了?難道我要每天給何釋老師默背回憶嗎?
唉,自己選的,什麽邏輯都得受著。
哄唄。
哄人對我來說,就是百依百順加上說漂亮話,但真實性不保,畢竟哄和常用詞組,是哄騙。
他不是就喜歡聽那些個酸人牙床的話嘛,我有一籮筐。
我抬手握上他的臂彎,眼神盡量放得溫柔,“我現在就給你想啊…寶貝兒行不行?乖乖行不行?”
他有點被驚訝到,開始偏著頭躲,羞紅的熱從耳後淌到側頸。
我踮著腳歪頭追上去,握胳膊不穩我又去搭他的肩,他往哪邊躲,我就往哪邊歪,非得看著他的臉才行,羞得他呼出的氣息都開始升溫。
“寶寶?乖寶?親愛的?還是…好哥哥?”我還在不停地問他,“看孟哥對你多好,想這麽多給你挑。”
我逗他逗得忘我,往何釋背後一看,發現老孟和梁女士正抬腳進來。
何釋比我高得多,我為了看他的表情踮著腳,大半個身子的重量都依在他身上,這會兒重心不穩,本來想馬上分開,一個搖晃直接貼到了他懷裡,鼻尖幾乎撞鼻尖。
然後我就聽到梁女士和老孟匆匆後退的腳步和小話。
“親嘴兒呢,親嘴兒呢!”
“這麽著急…”
“咱家這兩個小兔崽子玩得多花,你又不是不知道!”
蒼天,家已經不能成為我避風的港灣了,我需要一個新的地縫。
我把自己從何釋身上揭下來,拖著行李箱竄進我常住的西屋裡,感覺自己的人生充斥著自作聰明和悔不當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