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可能以為如此動作很撩人,如此話語很心動吧,但事實上,我這個做長輩的隻想撞頭啊!
頭腦放空,眼神呆滯,我死命回想著,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把他這棵小樹苗修歪了。
莫名想起後院的梅花,他小時候我們種的,也不知道當時怎麽想的,竟然靠著牆根種上了,導致梅花樹枝乾彎彎的,全都伸到了一邊。
他的話音將我從自省中拖出來,我聽見他說:“現在呢,孟哥還要我上床睡覺嗎?”
他…他怎麽敢這麽和我說話?
我不自覺打了個冷戰,但我不能丟了面子,虛張聲勢地打了他胳膊一巴掌,聲音也提起來,“小小年紀盡不學好,給你最後一次機會!再亂說話,我真把你趕出去,不操你這份心了!”
我幾乎沒和他動過手,罵他也從不大吼大叫,這應該算是我第一次真的跟他“生氣”。
隻一瞬間,方才還威風八面的虎崽子,這會兒轉眼就變成小狗兒了,“我就知道,你一早便想煩透我了,非親非故的,怎麽會願意留我這麽久呢?”
凌厲的眼神再找不見,他耷拉著眼皮退後,矮身蹲在我腿邊,“我曾想過,你為何那麽想我做武狀元,如此我便知道了,我有了可以過活的本事,你便能順理成章的同我分家了。”
我:“……。”
我仰天長歎,他要繼續跟我硬碰硬還好,這樣看他蹲坐在我身邊,我真是一點兒脾氣都起不來。
自暴自棄似的,我問他,“你喜歡我什麽?”我照著改改。
看我態度緩和,他猛地抬起頭來,面露喜色,得寸進尺地趴在我的膝頭,“這事你怪不得我,是你非要給我取名字,是你讓我念書學武,我爹娘不理我,你理。我爹娘不抱我,你抱。我連穿衣吃飯都是你教的,誰叫你對我這麽好?”
梅開二度,我:“......。”
這不是好心當作驢肝肺,這是好心泛濫,讓狼給聞著味兒了,要給我叼走!
他要說喜歡我的長相,我就去抹黑炭。他要說喜歡我的身材,我就去吃個胖。他要說喜歡我的氣息,我就去泡酸菜缸。
那喜歡這些算怎麽回事啊!這都是我做過去的事了。
這些…藥石無醫,覆水難收。
那就從現在開始吧,好好的孩子,好好的狀元,我怎麽能把他養成這樣了呢?
他不是喜歡我對他好嗎,抱歉了阿釋,孟哥也是想你奔著康莊大道往前走。
我抬腳一躲,讓他的胳膊趴了個空,“我不喜歡你,這輩子也不會有哪一天突然抽風喜歡上你,你跟我發誓,從今往後不說這事了,我還當你是我弟弟,你再這麽胡說八道,九月樓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他還想趴回來的胳膊僵住了,我盡量維持著沒有溫度的表情,卻沒想到他比我想得執著。
他從塌前站起來,“我不走,但也不要做你的弟弟,你若狠心讓我在冬日裡流離失所,便把我趕走吧!”
我氣不打一出來,他拿準了我心疼他,但舍不得孩子套不著狼,我不給他點懲罰,來日他得歪成什麽樣?
我狠心轉身,“你走吧,收拾好了東西,帶上你的萬兩黃金,不至於流離失所,什麽時候給我領回個弟媳來,我就原諒你。”
余光瞄到他身形一滯,“知憶...”
但我厲聲打斷他即將脫口的求饒,“滾出去,你這樣不對,什麽時候改好了,我再讓你進門。”
我徹底背過身去,甚至反手拉上了床側的簾帳,身後是久久的平靜,間或傳來幾聲抑製不住的呼吸,最後是憤然離去的腳步。
唉,到底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我盡心盡力培養他,想讓他有出息,得佳人,此後兒孫滿堂圓滿一生,別想我一樣孤苦。
哪成想,竟變成了這樣。
冤家啊…
第115章 前世:信期(上)
坐在床榻之上,我久久不能平靜,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剛才發生了什麽。
何釋說他喜歡我。
他不娶妻不是因為喜歡乾元,而是因為想娶我。
怪不得總問我和別人的關系,怪不得不讓我跟別人喝酒,怪不得他會認為我這個普通中庸的氣息特殊,怪不得一年來他誰也看不上!
好小子,藏挺深啊,小小年紀不學好,竟然趕來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說實話我並沒有什麽被喜歡的苦惱或驚喜,我就是覺得,家裡孩子大了,翅膀硬了不聽話了。
於外人,他現下已是可成家立業的狀元,但於我而言,他就是個小孩兒,我對他,根本放不到情愛這層上來。
唉,我重重地歎了口氣,外頭冷風呼嘯,城裡老人都說,過了晌午是要下雪的。
才躺下,外面就響起敲門聲,我:“進!”
腳步匆匆,是廚子,他面露難色,遞給我一張紙條。
那字跡,就是拿根手指頭在米堆裡頭寫,我都能看得出來是誰。
小孩就是小孩,何釋離家出走了,還把那萬兩黃金給我留下,說報答我多年的養育之恩,此後我們兩清,他要以一個乾元的身份,成為我都丈夫。
寫這麽肉麻的話也不知羞,這是能兩清的事嗎?
錢財上是能,可感情上呢,我這麽多年的付出,他就不打算給我養老送終嗎?
真難,他沒法回報我親情,我也無法回應他的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