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確認了自己正在做夢,少年忽然笑了起來,他低聲說:“咳咳,他們襲擊星艦的時候……我正好咳,在後艙……他們以為我也死了,來星艦上確認的時候咳咳……我藏在了暗門中。”
少年的瞳孔在這瞬間散大,他用盡全力朝陸雲挽笑了一下,一邊大口地艱難呼吸一邊說:“雲挽哥……我,我……我上周就按照你說的,研究,研究了……星艦內部結構。你咳咳咳,你看我真的很聽話……”
“我知道,我知道……”陸雲挽抱緊了他。
除了這一句話外,陸雲挽不知道自己還能說什麽。
他出身卑微,但天賦出眾,之前那二十多年他過得實在是太順太順了。
他自大,他目中無人。
甚至於……
順到至到此為止,陸雲挽竟然都一直天真地以為凡是事只要努力,就一定能夠圓滿。
順到他忘記,這世界上還有一個詞叫做「事與願違」。
順到他忽略,太陽升到最高處,最最風光無兩的時候,也正是它將要落下的時刻。
順風順水的他,在這一刻跌了人生中最大的一跤。
自己真是這個星際上最大的蠢貨!
陸雲挽握緊了陸斯容的手,他淚流滿面,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算了吧……
不如自己也留在這顆星球好了。
明明不知天高地厚激怒貴族的人是自己,憑什麽反倒是他們受懲罰?
可這個時候,剛才艱難抬起手臂的陸斯容卻在這個時候猛地松開了掌心。
一點藍光從陸雲挽的眼前墜了下去。
像是一顆凍結的眼淚。
……那是首席勳章。
“要是,要是能和……雲挽哥一樣咳咳咳……當一個厲害的人類就好,好了……”
啪。
勳章砸在了地上。
藍色的寶石面上,生出了一條長長的裂隙。
而陸雲挽懷裡的少年也在這個時候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他看向著世界的最後一眼滿是不甘與遺憾。
陸斯容的精神力雖然不如陸雲挽,但也遠超普通人類甚至於人魚。
他從小以陸雲挽為目標,努力做到和哥哥一樣。
陸雲挽甚至覺得……陸斯容要比這麽大時候的自己更厲害。
可是現在,一切都結束了。
生命逝去,希望也隨之逝去。
陸雲挽最在意的一切,都深埋在了這顆黑綠色的星球上。
他緊緊地抱住了陸斯容……
在這顆孤獨的廢棄行星上,帝國的少將像個小孩子似的哭了起來。
星球上的怪香愈濃,陸雲挽的大腦愈發混沌。
就在這個時候,星艦殘留舷窗外忽然傳來一陣光亮——
有架機甲落在了這裡。
陸雲挽注意到了這陣刺眼的光,但卻沒有給那裡一個多余的眼神。
短短幾分鍾後,一陣腳步聲停在了他的耳邊。
“陸雲挽,你……”
一個意料之外的人出現在了這裡。
是裴含霽。
同為人魚貴族的他剛剛得知這件事,並在第一時間便趕到了這顆星球。
他和陸雲挽曾是同學,現在更是對手和政敵。
此時甚至就連裴含霽自己也說不清楚,自己究竟為什麽要在這個時候來找陸雲挽……
……或許是不甘吧。
就連他都不甘心看到曾經贏過自己,被自己仰視過的人類落得這樣一個狼狽的結局。
看到眼前這一切的時候,裴含霽瞬間如鯁在喉。
自己沒有任何資格和身份安慰陸雲挽……
但是下一秒他便看到,陸雲挽身上沾滿了血,不但有陸斯容的,還有他自己的。
失血過多的陸雲挽臉上已經一點顏色也沒有了,他的身體在搖晃,好像下一秒就會支撐不住重重地摔在地上。
沒有時間多想,裴含霽立刻將陸雲挽拽了起來。
“陸雲挽你不想報仇嗎?跟我走,先回去給你止血,我……”說到這裡,他停下了用力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極大決心似的說,“我知道參與這個計劃的人都有說,你先回去好不好?回去之後我立刻告訴你,你去親手報仇。”
人魚的力量非常強大,再加上現在陸雲挽已經處於輕微中毒狀態。
裴含霽沒有用多大力,就將陸雲挽拉了起來。
“放手!”接著,陸雲挽忽然再一次脫力,重重地跪倒在了地上。
鮮血與眼淚混雜著,往常總是整潔的軍服髒得不像話。
陸雲挽就像是個再也找不到家的流浪貓,狼狽地亮出了自己的爪子。
裴含霽下意識蹲下身,他想將陸雲挽扶起來。
可是還沒有等到裴含霽動手,陸雲挽忽然伸出雙手緊緊地抓住了他的雙臂。
他整個人的身體都在顫抖。
淚水不斷從那雙夜空一樣黑沉、乾淨的眼睛裡往下墜,陸雲挽忽然看向裴含霽的眼底。
盡管眼前的人是他的政敵,但卻是此時陸雲挽唯一能夠提問的對象。
他喃喃自語道:“裴含霽你說,我是不是錯了?”
“我真的錯了對不對?”
“如果不是,不是我自以為是的話……他們,他們不會死對不對?”
陸雲挽的聲音嘶啞,就連身為人魚的裴含霽也要很努力很努力才能聽得清他在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