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一年多以前的那場新聞發布會上,陸雲挽卻將一切技巧都拋到了腦後。
他捧著一顆被主人小心翼翼地藏了十年的赤子之心,以最最真誠的態度,用沒有半點修飾的語句,分享了他能送給人類的最好的禮物。
可惜那個時候沒人知道這是身為「攝政王」的他最真誠的話語,也沒有人想到,那會是陸雲挽最後一次公開露面。
接著一切都戛然而止。
光腦上的錄播畫面停在了陸雲挽的背影消失於黑暗中那一刹那。
停頓幾秒後,評論隨之彈了上來。
——這些評論都是當初直播時留下來的。
全是質問和咒罵。
高澄珂的話毀了輕松的氣氛,但是沒有一個人責怪她。
也不知道究竟沉默了多久,班如風忽然咬了咬唇,啞著聲音對坐在自己身邊的陸雲挽說:“陸閑你知道嗎……從去年開始,陛下就強製部分人學習什麽精神力治愈。他們不懂陛下為什麽要讓自己學一個沒用的東西……誰能想到,誰能想到真的學出了東西來?”
此時班如風的聲音都在顫抖。
遠處也不知道是誰忽然開口:“如果當初我們相信他的話,他是不是就不會死了?”
班如風雖然從不曾像大多數人一樣厭惡和仇恨陸雲挽,但是一向中二,以為自己理解陸雲挽的班如風卻在今天才發覺……自己認識的攝政王,也不是他的全部。
聽到班如風和另一個人的話,陸雲挽輕輕搖了搖頭,大概是早就將自己從「攝政王」的身份之中抽離了出來,現在他對眼前這一切都沒有半點特殊感覺。
他是這裡唯一理智的人。
只是河風一吹,陸雲挽的心也跟著莫名空蕩了起來。
“這和你們沒有關系,”陸雲挽看向周圍的人,他安慰性地笑了一下垂眸輕聲說,“這十年來…陸雲挽已經透支了人類對他的信任,身為攝政王,他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麽。”
以第三者的視角來陳述自己的想法有些奇怪,陸雲挽開口之後才發現自己的語氣好像有點生硬。
“而且這個實驗本來就不是一天兩天能被人接受理解的。”他補充道。
語畢,陸雲挽忽然發現班如風正皺眉一臉嚴肅地看向自己,少年說:“陸閑我早就發現了,你是不是對攝政王大人很有意見?”
陸雲挽:?
“我有嗎?”
“有!”
認識這麽久,大家早就變成了朋友。
但下面的話還是有些令班如風糾結,他猶豫了半晌,忽然以陸雲挽沒見過的認真表情看了過去:“每次一談到陸雲挽,你的態度都有點過於理智。感覺你之前既不像大家一樣恨他,現在對這些真相也不怎麽意外,甚至就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樣……總之理智過了頭,到了有點冰冷的地步。”
班如風有些不明白這是為什麽,每次一聊到陸雲挽,陸閑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
他的話立刻讓陸雲挽緊張了起來。
周圍人的目光也齊刷刷地落在了陸雲挽的身上。
他腦內警報立刻拉響。
陸雲挽下意識攥緊手心,大腦瘋狂運轉,幾秒鍾後他突然無比疲憊地歎了一口氣。
“我……因為我對他的感情有些複雜。”
“哈?”班如風懵了一下,“你認識他??”
“當然不是!”陸雲挽立刻打斷班如風總是過分發散的思路,他慢慢搖頭說,“我出生的星球就是第一批簽訂《赫明協定》的人類行星。”
開玩笑,當了一年多的攝政王,別的長進或許沒有,陸雲挽的演技可是堪比影帝。
他的目光瞬間沉靜下來,整個人的氣質都變得複雜了不少。
班如風總是會在不經意間意識到陸閑是個比自己想象中更有故事的人,在此刻這種感覺尤甚。
陸閑的答案有些令人意外。
因為班如風的存在,周圍人隱約知道他有一個「人魚男友」。
而他藏在慵懶外殼下的優雅,又總是讓人產生陸閑出生於上等星球的錯覺。
可是他現在竟然說自己是一個來自下等星的人類?
陸雲挽輕輕地端起放在桌上的酒杯,他抿了一口冰酒,搖頭對周圍的人說:“你們是人類,但是並沒有失去過陽光。所以你們才能暫時因為一場還沒有取得什麽偉大成果的實驗而原諒他……可是曾經失去過陽光的人不能。”
他突然蹙眉,並攥緊了手中的酒杯。
“還有,他當攝政王的時候喜怒無常,為達目的不擇一切手段,比人魚都要人魚,的確做了不少錯事。這些事永遠也不可能被抹平,它留下的傷害不是能隨隨便便就一筆勾銷的……”
原本只是隨口解釋一下,但一張嘴陸雲挽就被心中那陣聲音催促著,一口氣將什麽都說了出來。
和剛才瞎編出來的身份不一樣,現在陸雲挽說的都是自己的真心話。
他理解原主,自認無法做得比他好。
但同樣陸雲挽也不覺得原主背後做的一切,能後彌補他對一個個真實生命造成的傷害。
“陸閑你是不是……”高澄珂吸了吸鼻子,愣愣地看向陸雲挽。
她想說:為什麽自己覺得陸閑好像有點恨陸雲挽?
這不是錯覺,而是直覺。
但在陸雲挽將陌生、冰冷視線落來的瞬間,高澄珂瞬間找回了理智,她趕忙搖頭示意自己沒有什麽要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