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攝政王」死後的每一天,楚玄舟都會反覆觀看他留下的影像。
甚至試圖擁抱全息投影裡的他。
楚玄舟熟悉他墨黑的眼眸、高挺細直的鼻梁,還有微翹的唇。
熟悉他每一個表情,每一個小動作。
甚至於楚玄舟還知道,陸雲挽緊張的時候右手的小拇指會忍不住微微向手心縮去。
攝政王的一切都已經深深地刻印在了楚玄舟的腦海裡,他熟的不能再熟。
早在一天天的觀察中,「陸閑」的身影已經逐漸與「攝政王」重合在了一起。
楚玄舟曾忍不住無數次告訴自己:洛厄爾星上的「陸閑」,就是帝國已逝的攝政王陸雲挽。
可是他卻始終小心翼翼,不敢承認。
楚玄舟怕這一切只是自己的幻覺。
或者假如這只是一場誤會……
可以確定的是「陸閑」與滄芮星有千絲萬縷的聯系,楚玄舟曾忍不住胡思亂想——萬一「陸閑」只是陸雲挽過去特意參照自己的模樣、言行,培養出的「影子」那也不是沒有可能。
正是這種不安感,讓楚玄舟始終不敢承認陸閑就是陸雲挽。
他害怕在希望落空後,自己會徹底陷入真正的瘋狂。
直到這一刻,楚玄舟在低頭的刹那看到——明明是不一樣的面孔,可是「陸閑」卻與陸雲挽擁有著一樣的發旋,甚至於就連耳朵的輪廓都完全一致。
這一切早在一年多的時間裡烙在了他的心底。
在微笑的同時,楚玄舟終於在心底的對著這張臉叫出了「陸雲挽」三個字。
好久不見,陸雲挽。
好久不見,攝政王大人。
就在「陸雲挽」這三個字出現在楚玄舟心底的那一刹那,複雜而又強烈的情緒瞬間湧了上來。
人魚骨子裡原始又「野獸」的部分被眼前無辜的人類喚醒。
刹那間,洶湧的愛意與恨意交織在一起,於楚玄舟的心底裡四處衝撞。
他想要將尖利的牙齒刺入眼前的人皮肉——楚玄舟想嘗嘗這個拋棄了自己的人類,血液是不是也是冷的?
或者用利爪剖出他的心臟,看看它是不是顆石頭。
只差一點點,楚玄舟最後的理智就要被擊潰。
……而他心底裡越是瘋狂,笑的則越溫柔。
陸雲挽不知道楚玄舟心裡在想什麽,但是在那抹詭異的微笑出現在人魚臉上的瞬間,他的心中還是突然拉響了警報。
救命啊啊啊!好可怕!
楚玄舟為什麽要這麽笑?!
他知不知道自己這樣很恐怖?
此時陸雲挽的整個後背已經徹底繃直,緊緊地貼在了冰冷的金屬靠背上。
然而或許是因為心虛,靠背上傳來的滲骨寒意還有冰冷堅硬的觸感,卻又在這個時候讓他產生了自己落入了人魚堅硬懷抱的錯覺。
他似乎無處可逃。
陸雲挽:!!
現在陸雲挽何止是緊張,他簡直已經被瀕死感所籠罩。
算了,死就死吧。
見楚玄舟不說話,陸雲挽緩緩咬牙提示到:“陛下?”
“嗯?”楚玄舟垂眸看向了陸雲挽。
還沒等陸雲挽將後面的話構思好,楚玄舟蹙起了眉說:“你身上的味道太濃。”人魚輕聲提醒到。
他的語氣禮貌而客氣,表情中卻透著不容忽視的淡淡反感。
哈?
味道?
陸雲挽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為了不因氣味暴露身份,自己來見楚玄舟之前的確噴了不少香水。
人魚鼻子非常敏感,自己身上的氣味很可能冒犯到了楚玄舟。
這個解釋看上去合情合理,但是……事情真的有這麽簡單?
“抱歉陛下,”沒時間多想,陸雲挽立刻低頭道歉,“我不是有意的。”
“嗯。”
在靠近陸雲挽的那一刻,楚玄舟就準確地從空氣中捕捉到了那股討人厭的香氣。
理智告訴楚玄舟,這一定是產自地下黑市的香水。
但是這股陌生的氣息還是令他無比生厭惡,甚至差點將他激怒,在此刻撕下虛偽的面具,戳破眼前人的謊言。
然而陸雲挽曾經說過的話,卻在楚玄舟的耳畔響起——
“欺騙從不可恥。”
“無論叢林還是星際,高明的獵手永遠擅長偽裝。”
……抱歉了,雲挽。
這一次又是你先欺騙我的。
一場更有趣的遊戲即將開始,楚玄舟暫時放過了眼前的獵物。
在陸雲挽意料之外的是,楚玄舟淡淡地扔下了個「嗯」字,便面無表情地轉身向著休息室中央走去。
他表象的好像完全沒有認出眼前這個名叫「陸閑」的少年,就是曾經的攝政王陸雲挽一樣。
難道自己真的騙過了他?
緊跟著楚玄舟,洛厄爾星的官員也離開了陸雲挽所在的位置。
冷白的燈光終於無遮無攔地落了下來。
陸雲挽瞬間脫力,一邊喘息著調整呼吸,一邊緩緩地閉上了眼睛。
緊繃的神經在刹那間松弛下來,陸雲挽的大腦一片空白。
他不知道,就在轉身的那一瞬,楚玄舟的表情忽然冷了下來,幾秒鍾後嘴邊又揚起了淺淺的弧度。
不同於剛才的溫柔,這一次楚玄舟的笑意未達眼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