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沙啞的嗓音對楚玄舟說:“楚,玄舟咳咳……可以愛我,但是,但是帝國的…掌權者不可以……”
楚玄舟的呼吸一窒。
“這是我教……咳咳咳陛下的最後一課,你要……你要,要剔除軟…軟肋……”
軟肋?
黑沉的眼眸裡映著楚玄舟的模樣,通過陸雲挽的雙眼,少年看到了絕望的自己。
身懷軟肋,才會有所顧忌。
可是身為統治者卻不能有這樣的情緒。
從前驕傲而不可一世的陸雲挽,就是因為有軟肋所以人生大變。
所以他最清楚:要想成為帝國的真正統治者,要想改變這個世界,楚玄舟絕對不能有軟肋。
就算這個軟肋是自己也不可以。
楚玄舟瞬間被痛苦吞沒,他的大腦一片空白,咽喉也像被一隻無形的手扼住,半點聲音都發不出。
而他的耳邊只剩下無盡的沉默。
疲憊不堪的攝政王最後一次闔上了眼睛,徹徹底底地陷入了沉睡。
深海中的洋流忽然安靜下來,它輕輕搖擺,唱起了溫柔的安魂曲。
陸雲挽擺脫了桎梏,神情如陷入美夢般安然。
從天賦出眾被軍校選中的人類少年,到背負無數期許的天才機甲駕駛者。
再到心懷大願,試圖改變這一切的年輕軍人,直至自甘墮落惡名無數、權傾星際的攝政王。
陸雲挽這一輩子活得比無數人十輩子更加跌宕起伏。
他身負愛恨無數。
烈火烹油,繁花著錦。
荊棘塞途,榮辱浮沉。
顛沛流離十幾年後,一切終於結束在了這裡。
結束在了冰冷的深淵中。
“陸雲挽!!”
鋪天蓋地的絕望感向楚玄舟襲了上來。
他抱緊陸雲挽,再一次狠狠地吻上了對方的嘴唇。
一股鐵腥氣在他的唇邊與鼻尖蔓延。
楚玄舟絕望無比地笑了起來。
皇室、母親、陸雲挽……
他的一生仿佛是在無數次重複被拋棄的過程。
楚玄舟忽然想了起來……陸雲挽其實自始至終都沒有變。
從相遇的第一天起,陸雲挽就期待著自己殺了他。
甚至他和自己交易,也以生命為籌碼……
而現在,或許是看出了自己已經徹徹底底失去了動手的可能,陸雲挽終於選擇以另一種決絕的方式離開了自己的世界。
他們的交易完成了。
除了陸雲挽爽約並沒有死在自己手上以外,一切都是那麽的完美。
——就在今天,從前一無所有的楚玄舟失去了自己想要的東西,但卻陰差陽錯地得到了所有人求之不得的權力。
楚玄舟的心中一陣恍惚。
他富有四海,卻從沒有這樣孤獨過。
這個時候,陽光終於刺穿海面,灑在了楚玄舟的身上。
楚玄舟低頭看到……溫暖的陽光像一張藍金色的薄紗,它柔軟的覆在陸雲挽的臉上,像是在親吻人類面龐。
閉上眼後,再也看不到那雙黑沉的眸,陸雲挽身上銳利感似乎也隨之淡了一點。
他看上去漂亮又溫柔……
或許這才是真正的陸雲挽。
楚玄舟的心像是墜了一顆巨石般沉重。
他回望身後的海淵,忽然生出一種強烈的衝動——
算了吧。
既然連陸雲挽都不要自己了,他也再找不到存在這個世界的意義。
從此無論是快樂還是悲傷,楚玄舟都沒有人再可以分享。
他繼承了陸雲挽的孤單。
不如就此沉沒,永遠沉睡在這裡吧……
然而就在楚玄舟將要這麽做的時候,陸雲挽曾經說過的一番話忽然於他耳畔響起。
“請將我葬在曠野上,種上小蒼蘭。如果嫌麻煩的話,撒上一把草籽也可以。不要送我去深海,人類不屬於那裡。”
“至於棺材裡……隻用放一枝鶴望蘭就好。”
陸雲挽的話讓楚玄舟再一次緊緊地抱住了懷裡的人。
他要將陸雲挽帶離深海。
楚玄舟再一次用力拍打海水,和陸雲挽一起向著頭頂那一束溫暖的亮光而去。
細小的泡沫從楚玄舟的頰邊滑過,長長的銀發如絲帶纏繞著陸雲挽的身體。
陸雲挽的楠`楓身軀已經變得冰冷,且沾滿了血汙。
楚玄舟溫柔地擁著人類的身軀,一遍又一遍輕吻他逐漸變得比自己更加冰涼的額頭。
然後在陸雲挽的耳邊呢喃著:“現在,您只有我了。”
曾經不可一世的攝政王陸雲挽眾叛親離,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他的身邊只剩下了楚玄舟。
愛、悲傷、憤怒、仇恨,在這一瞬間擰在了一起,化作佔有欲霸佔了楚玄舟的心。
他固執地繼續吻著陸雲挽,一邊為他渡送氧氣,一邊趁著對方最最柔軟沒有戒備的時刻攻城略地。
深淵下的人魚陷入了瘋狂之中。
楚玄舟覺得自己一定是病了。
但是現在的他已不再受理智控制。
楚玄舟只知道,自己必須要和陸雲挽在一起……
細小的泡沫將兩人緊緊包裹,由它築成的圍牆,將兩人與深海分隔開來。
尾鰭最後一次拍打海水,楚玄舟抱著陸雲挽一起衝出了這片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