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全是陌生的面孔,令他心頭湧上一絲不安,一瞬間人群似乎全然朝他湊過來,組成了壓抑的牢籠,迫使他停下腳步,攢緊指尖,眸裡金光乍現,控制不住生出想衝破囚籠飛快逃跑的心思。
“阿杳。”
清潤的音色透過人聲鼎沸,傳進他耳裡。
他急匆匆順著那道聲音看過去,青年若金昭玉粹,長身獨立在離他不遠處,剛好回過身朝他伸出手,“過來。”
少年猶在將溺斃的深水裡遇到了浮木,磕磕撞撞往前奔去,一把抓住那隻細如蔥白的手。
“賣糖葫蘆嘍!又甜又脆的糖葫蘆!”
串串圓滾滾的鮮紅晶亮插在麥秸扎成的草靶子上,不失為集市中的一道好風景。
隨著布衣小販洪亮的吆喝,引來的是街頭巷尾的孩童們拿著幾枚散碎銅錢,爭先恐後地跑去買。
晶亮的糖衣裹著深紅的山楂果在日光照射下顯得異常奪目,落入蘇紈的眼眶裡。
他漆黑的眼眸微微眯了一下,朱唇微彎,對著身旁的陸杳道:“你想吃糖葫蘆?”
“啊?”
陸杳抓著他的手,暖意似海浪般拍打在礁石,將乾涸一遍一遍地浸染,良久才回過神,“我不想。”
“你想,”
他抽出手,好把錢袋遞給他,掀開軟紗笑眯眯道,“去罷,我在這裡等你。”
陸杳自己都有些迷糊了,一時間也沒明白到底是誰想吃糖葫蘆,見他師尊笑得璀璨明豔,心中自然而然的認為確實是自己想吃糖葫蘆,所以被師尊看穿了。
他拿著錢袋賣糖葫蘆的那人走了幾步,突然回頭去看——他師尊還站在原地,於來來往往的行人中屹立不動,在他心尖上留下一道難以磨滅的淺影。
知道他在等他,陸杳一刻不敢耽擱,拿著買好的糖葫蘆迅速跑了回來,且把錢袋和糖葫蘆一起遞給了他。
蘇紈並不接過,隻說:“嘗嘗看,好不好吃?”
陸杳睜大眼睛,稍稍透出疑惑來,並沒有多余的刨根問底,反而極乖巧地咬了口糖葫蘆,嚼了嚼,含糊道:“是甜的,還有些酸。”
“嗯。”
面前的人輕輕應了一聲,繼續往前走。
他跟在他身後,盯著他被袖子稍微遮住的纖細指尖,心中泛起漣漪,忍不住叫住他,“師尊……”
那人好像知道他要說什麽,自覺把手遞過來,他抿緊唇,口裡殘余的甜在舌尖化開,來不及細細品味,先牽住那隻手。
鮮紅的糖葫蘆隨著步子動搖,他把糖葫蘆送到他身邊:“師尊,你不吃嗎?”
“你代我嘗過了。”
平緩柔和的字句又一次落在了他心坎上,陸杳偷望著那幕籬下飄動的軟紗,余光裡瞥見圍得水泄不通告示欄裡貼著一張畫出來的人臉,熟悉感溢來:這個人,他好像在哪裡見過。
他拽住手裡的指節,止步不前。
“怎麽了?”
蘇紈察覺到他的異常,垂眼問道。
“那邊……”
他用拿著糖葫蘆的手指了指告示欄,“那畫上畫的人是南華道的。”
記憶裡蹦出一隻他覺得極醜的虎頭紙鳶,從而浮現少女鮮麗似花的臉。
聞言,蘇紈目光越過層層人海,直看向告示欄裡貼著的黃紙,畫上的人青絲挽成百合髻,發髻邊只有跟素色玉蘭花簪作飾物,其容貌綺麗嬌美,就是表情凶惡了些,與他所熟悉的臉完整重合——嫦姝。
圍在一起的看客七言八語:
“這就是那偷東西的妖怪,自打它一來,城裡丟了不少東西,我前陣子買的玉石扳指沒帶兩日就被它順走了。”
“哎我屋裡也丟了東西!不過是個碎瓷碗……”
“你一個碎瓷碗有什麽好偷的!怎麽什麽破事都拿出來說!那錢莊才慘呢,一夜丟了好些金銀!”
“看這張貼的文告,是城主深知城內百姓遭妖魔攪擾,特地廣招武師道人,為民除害!”
“眼看朱明燈會將至,若不早些除掉它,不知要在燈會上惹出什麽亂子,由此可見新任城主半分不比歷任城主差,當是防微慮遠,深明大義之才!”
妖魔?他記得嫦姝明明跟著徐清翊去了浣靈道,怎麽會和妖魔扯上關系?
蘇紈眼裡掠過一抹幽然。
“夭壽了!主角的白月光怎麽能變成妖魔呢?”
系統先崩亂了。
“書裡沒有這個劇情?”
“當然沒有了,百道比武大會都還沒開始,她要是變成了妖魔,早被別的道士斬殺了,根本活不到百道比武大會的時候!”
“這丫頭並不簡單,她有書裡的記憶,大抵不會甘心按照劇情重活一世。”
“宿主大人,她要是不按照劇情走,弊端最大的可是您啊。”
系統這話不假,他九死一生的在這裡折騰,別最後落得一場空,嫦姝出現在此地絕非偶然,隻恐怕是徐清翊他們那邊生出了變故,當務之急,得先將嫦姝找到才是。
他沉沉呼出一口怒氣,銳利的眼睛裡帶著股陰鬱的神情,“淨會添麻煩。”
錦州城以朱明燈會為獨特盛景,名傳武界,在巧月到來時,常吸引眾多外民來此地賞燈。
今年亦如此,距離朱明燈會還有幾日,不少人提前到了錦州城,城內本就熱鬧,恰因朱明燈會將近,原本的宵禁之製解除半月,現下更是人煙阜盛,直至四更天,街上還是能見三兩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