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為最高?就是說,我比徐清翊厲害?”
蘇紈隻從長篇大論裡抓重點。
嫦姝婉順地點點頭,“如果不是為試探您,我大概也會像其他師兄師姐一樣,對您仍舊心懷芥蒂。”
“不足為意。”
他以為她是擔憂自己心裡會因此生出嫌隙。
嫦姝卻使勁搖搖頭,“五師叔,您知道伏笙殿裡那株隻開了幾日花就凋落的海棠樹嗎?”
隻開了幾日嗎?
蘇紈記得清楚,那樹花開得確實漂亮。
“它已經幾百年都沒有開過花了,偏偏恰似一夜忽臨春風,滿樹繁花盛放枝頭,那般明豔耀眼,弟子至今都忘不了。五師叔,我想讓他們看看,那株啞海棠綻放時有多美。”
她目光灼灼地望著他,看他就像在看那株海棠,“我想讓師尊,想讓南華道的所有人都看看,他們一定會喜歡的,就像我一樣。”
“你有沒有想過,它之所以不開花,是因為不適合生長在那裡。”
蘇紈聽懂了她話裡的意思,輕輕地笑了笑,“我也是。”
他明白系統為什麽要帶這樣一個要他命的特性,如果不困住他,他會毫不猶豫地選擇離開南華道。
“五師叔……”
眼前的人變成一陣卷炎埃的長飆,饒是她努力伸手去抓,也隻抓住看不見的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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醉春樓的長贏庭院裡極安靜,不時會聽見燭芯燃燒時發出的沉痛聲,靠窗書案前,有人肅然端坐,借火光秉筆疾書,力透紙背,字字珠璣錯落,瘦勁清峻。
那張朗目疏眉的容顏如雪,使得照在臉上的燭火都添上了一絲冷意,其筆下寫的依舊是《心印妙經》,筆勢行千萬遍,刻在其中的只有宿恨。
他握緊筆管,指腹一用勁便將其掰折,狼毫尖蘸的墨汁甩出去,零零星星地濺在抄寫了滿滿一疊紙的字面上,把字跡毫不客氣地暈開成一坨黑。
火光被寒意驚得不斷慫動時,書案邊的人早已沒了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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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都不點燈嗎?還是說一進門就睡下了?”
瞧著城主府裡的男子拖著蒼臒細長的影子,走過花池,繞過假山,七拐八拐的,走進了最裡的苑閣裡。
他進去前裡面黑漆漆一片,進去後裡面仍然黑漆漆一片。
嫦姝注意力被吸引去,“這城主身上的陰氣未免也太重了,難怪病得不輕。”
苑閣周圍霧沉沉的,散發著縷縷森冷。
“去看看。”
“好!”
少女跟隻秀氣輕巧的貓一般,妙曼身姿在空中躍過,人已經停到了苑閣前,看著兩扇緊閉的房門,她手剛覆在上頭,身後就有人叱責道:“哪裡來的野丫頭!鬼鬼祟祟作甚!”
嚇得她身形一晃,莫名多了「做賊心虛」的感覺,總不能是深更半夜的,她一個小姑娘家家來找獨身男子秉燭夜談罷?
嫦姝強顏歡笑著轉過身,發現抓她包的正是她先前覺得「賊眉鼠眼」的道人,他一副不依不饒的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城主府宅換了當家的。
“看你也是個修道的,師承何門何派?你師門難道沒教你禮義廉恥嗎?怎麽能半夜不請自來?莫非,你也是城主請來抓鬼的?”
“我……”
他一頓炮語連珠,嫦姝還沒來得及插上嘴,就又被他接了話頭,“你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哪裡懂得驅鬼辟邪之術!貧道好心奉勸你一句,這城中鬧事惡鬼好生厲害,它們最喜愛吃你這生得細皮嫩肉的小姑娘了!”
語罷他話鋒一轉,“不過你莫要害怕,貧道身上有幾張護身黃符,曾請三神天君開過光,可庇佑佩戴黃符者百邪不侵,既然你與貧道有緣,貧道亦不忍看你即將遭臨生死劫難,你就以三枚上品靈石與護身黃符置換罷!”
這小算盤打得飛快,連小姑娘都忽悠,要不要一張臉皮!
嫦姝不是容易被三兩句話給拽著走的,雖然「以貌取人」不好,但她此時已認為「相由心生」四個字說得十分有道理了:“誰稀罕要你的符呢!你就算送我,我也不要!”
“冥頑不靈,粗野無禮,你是誰教的傻丫頭!今兒貧道就替你師尊好好教訓你!”大概是黃符沒忽悠出去,又被年紀輕輕的小輩嗆了聲,拂了面子,他頗有種惱羞成怒的意味。
“我看你是活膩了。”
熟悉的冷冽聲混進耳廓裡,那青年在氣衝衝的少女面前現了身,一張俊美又陰邪的臉噙著不含溫度的笑意,讓人如墜冰窟。
見是「熟面孔」,盡緣挽起的袖子自覺放了下來,身體僵硬,打哈哈地往後退去:“貧道與南華道小友說笑呢!今夜月色不錯,貧道詩興大發,先去賞月吟詩,恕不奉陪!”
“來都來了,就先投石問路罷。”
話音剛落,他就被一股力量給吸了回來,不論他怎麽掙扎都無濟於事。隻得眼睜睜飛向那扇門,「哐」得把門撞開,人也滾落了進去,並發出一聲慘叫。
與此同時,一直暗中觀察的穿山獒瞟見不對勁立馬奔了過來,跟著那身影一並進了苑閣。
盡緣正想著該怎麽像顧城主解釋他半夜擅闖他寢居一事,萬一將城主惹怒了,不給自己奉為上賓了,那該怎麽辦?
結果等了半響都沒有等來城主大人的責問,他好奇地打量了一眼四周,陳設擺放整齊,裡面卻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