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抓緊後,陳妄先是拚命掙扎起來,嘴裡發出尖叫,像隻受了驚的兔子,直到被點了督脈經穴,他方才平靜下來,身體瑟縮了一下,扭頭怔怔看向來人,先是震驚再是欣喜最後卻成了怯懦的退縮:“道,道君……”
這樣的陳妄與他記憶裡的那個傲氣十足的少年不太一樣,蘇紈送開他的衣領,在他身上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他衣衫袖口以及褲腿的位置破損嚴重,膝蓋上沾著泥土和血跡,一雙手亦是血跡斑斑,一時也分不清這究竟是他自己受傷了,還是別人受傷了。
其頭頂戴著道冠松散,額前垂下兩綹頭髮,配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狼藉且慘兮兮。
“你怎會在鬼界?”
蘇紈正色發問。
陳妄呆呆看他一眼,又馬上低下頭:“弟子……是出來尋道君的……”
“尋我?好端端地尋我作甚?”
“因道君突然從道門出走,門內流言紛紛,弟子實在氣不過,亦不願相信道君是棄道門不顧之人,遂想……將道君找回來。”
他慢吞吞地說出這番話,頭卻垂得更低了。
“你自己出來的?”
蘇紈掃了眼他布滿血汙的手。
陳妄囁嚅著烏白的唇,捏緊了手指。
“是,是。”
他一眼就看破他的慌亂,施力強行讓他抬起下巴,好正視自己湛黑的眼睛:“我平生,最憎惡別人騙我。”
那雙逼視來的雙目灼灼,一下子燒到他內心,把他的心烤得焦熱,他額上冒出豆大的汗珠,全身的血一股腦地往頭頂湧,那痛苦壓得他喘不過氣:“不,不是的,是寧師兄跟我一起出來的。”
寧師兄?
蘇紈此時反應很快,立刻就想起了寧璿生,他盯著他手上的血,多了種不好的預感:“他人呢?”
“他,他……”
陳妄嘴唇不停顫抖著,身體也跟著打起了哆嗦,他臉上全是痛苦的神色,那混著血水的眼淚從頰邊淌落,滴滴答答地掉在地上的雨水裡。
“沒用的東西!”
他一把將他掀開,體內炎火衝撞而出,熊熊火光照亮了半邊天色,硬是逼得那霧氣縮減,陰雨驟停,赤火吞進幽深暗處刹那,瘮人的怪石紛紛被焚沒,只聽內裡發出此起彼伏的慘叫聲。
被石像圍住的幽暗即將轉明,眼看撥雲見日,他身如躡影追風進到那層幽暗裡,一腳踢碎擋在上層的石壁,入目即見不算太深的地洞。
炎火往下鑽入,將內裡照成白晝,刺眼的殷血淌了滿地,腥甜的氣味充斥著鼻腔,洞壁邊盡是劍痕,正中落著一把血淋淋的劍,劍的旁邊,躺著一個氣息奄奄的人。
他渾身被血浸染,整個人幾乎是泡在了血水裡,而這洞裡所有的血,都是從他那斷掉的右臂處流出來的。
這是他……用劍的手。
或許是看見了他,他盡量將快合上的眼睜開,嘴唇吃力地蠕動著:“弟子……寧璿生,見過長昭殿主。”
那一刻,他又想起初見他那時,少年根骨未成,身形乾瘦,自願攬下所有罪責,重重將腦袋磕在地上,音色微微發顫:“弟子寧璿生見過殿主。”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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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焉得虎子
高山屹立在霧蒙蒙裡, 天色灰暗到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白日還是黑夜。
青年取心頭火脈於掌,引成濃厚黑金色火焰,籠罩住衣衫染血, 奄奄一息的人後, 化為一團巨大光繭。
湖綠袍子的少年遠遠站著, 局促而倉惶向前方的火焰看了眼,隨後又咬牙別開臉,兩腮繃得緊邦邦的,其手指糾在一起, 不斷地抖動,力氣大到恨不得將它折斷。
他渾身冰冷,四肢僵硬,跟周圍的石像一樣,動也不動, 五感隔絕天地間任何風吹草動, 由著心中泛起各種不安惶恐,荒涼以及苦澀。
“他的手是你砍的。”
死氣沉沉中,有人向水裡投了一顆石子, 正砸他心間, 蕩開的漣漪化為在身體裡亂闖的陣陣痛意, 他逐漸清醒,雙目無神地望向眼前的人,下意識搖搖頭,聲音喑啞:“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你甚至心虛到不敢過去看他。”
“不, 不是的!”
他眼睛裡布滿紅血絲, 眼珠子快要從眼眶裡蹦出來, 透露著凶惡的光,“我不想砍掉他的手的!可我身在幻陣,分不清虛實,我不知道他會闖進幻陣救我,我以為他是惡鬼化成的幻象,遂才砍傷了他,我不是成心的!我根本就不是成心的!”
見他歇斯底裡地拚命辯解,蘇紈的臉沉了下去:“那你拋下將死的他,也非成心嗎?”
“我……”他被這句話擊得腿腳發麻,身體重重抖了一下,怕冷似的抱住自己,脖頸往後縮了縮,“我只是……只是太害怕了。”
他像是給自己找到了借口,喃喃重複著:“我只是太害怕了,對,我太害怕了……”
“你害怕救了他後眾人會對你風言風語,說你寧師兄好心救你,卻被你砍下右臂,忘恩負義,還是害怕寧璿生為救你斷臂這件事會像山一樣壓在你身上,讓你一輩子抬不起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