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瑛娘……”
揪住轎子腿兒的手不由地松開,書生臉色枯敗,空洞發紅的眼裡終是墜下一顆晶瑩淚珠。
“來人,將這礙事的家夥丟出去,別讓他擋了路!”
隨著公子哥一聲令下,幾個身強體壯的下人抓著書生就丟到一邊,且對著他一頓拳打腳踢。
轎裡的女子見此臉色頓然生變:“陳公子,你答應過小女子不再傷他的!”
“好好好!聽小美人的!”
姓陳的公子擺出一臉討好的笑,示意下人停手,偏又輕慢地捏了把轎裡美人的臉,惹得她羞憤扯上轎簾,暗自垂淚去了。
被甩了臉色,公子眼神一陰,興致缺缺騎上馬帶著轎子繼續前行。
待湊熱鬧的人一散場,圍得水泄不通的道路立馬變得暢通了些。
蘇紈此時已攜著徐清翊坐到了閣樓邊,他問他:“師兄,如果方才你是那書生,你會如何做?”
徐清翊對這事沒什麽興趣,剛大致瞄了幾眼,明白了個大概,目光和神思就早落在蘇紈牽他的手上去了,聽他問他話,便隨口答道:“殺礙事者,再奪佳人。”
這話引來對面的人發出輕笑,他疑惑瞧他一眼,又聽他說道:“你這法子倒是暢快。”
聽出他話裡的揶揄之意,他便懶得做回應了。
蘇紈知道要跟徐清翊論人情世故,那大約是論不明白的,遂換個方式問道:“倘若換作我是瑛娘,你想成為誰?”
“自然是陳公子。”
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為何?”
“瑛娘與陳公子情投意合。”
“情投意合?”
他對這四個字似乎有些不理解了,“你莫是覺得,陳公子愛瑛娘?”
“他不是因為愛她,才想要得到她嗎?”
徐清翊心思極直白,他覺得自己想得到赭玄,定也是因為愛他。
這番話明面上聽著像是極有道理,蘇紈卻搖搖頭:“他不愛瑛娘。”
聽他這樣說,他兩道俊眉不禁擰成一團:“你如何知道?”
“因一己私欲而毀掉一個人,讓她這一生都痛苦無及的,不是愛。”
他說話的語氣很平淡,卻無端在他心裡撩起風浪,好像他現在正拿著一把刀,好將他這具看上去幹淨的皮囊剖開,讓他內裡的肮髒惡毒一覽無余地展露在日光裡,被曬得潰爛成泥。
街上雜耍的藝人對著火把噴出一口酒,烈火猛然躥得老高,引來圍觀的人一陣喝彩。
人群中藍裙女子神色焦急,哪裡有閑心看熱鬧,一雙杏眼四處搜尋打量,在眼尖地瞟到閣樓上的熟悉身影后,當即躍身輕盈地跳至屋簷,一聲「五師叔」還沒喊出口,就看到他旁邊還有另一個熟悉人影:“師,師尊?!”
蘇紈當然也瞧見了她,於是朝她招招手,面不改色對徐清翊道:“你那小徒弟來了。”
嫦姝神色有些不自然:完了,師尊跟五師叔在一起,那她該如何支開師尊,好告訴五師叔師尊要對他做壞事?
她在屋簷邊停頓幾秒,心裡一陣忐忑地走上前,先向他二人行了鞠禮,再是想到她師尊身上的傷,忙問道:“師尊,您的傷勢如何?對了,弟子帶了傷藥。”
徐清翊正了正神色,看她手忙腳亂地在儲靈袋裡翻找,淡然道:“我無大礙,倒是你,受了重罰罷?”
想到她師尊是在說自己放他出陣的事,嫦姝習慣性地摸摸耳朵,輕言細語道:“沒,沒有,是七師叔他幫弟子瞞下來了。”
“嫦姝,你來便來,還帶什麽尾巴?”
蘇紈未從他二人這番摸不著頭腦的對話裡多作思慮,目光遠遠眺到樓下的人堆裡。
“啊?”
她稀裡糊塗地回首,一眼就瞧見被發現蹤跡後,正在賣傘的小攤邊東躲西藏的趙余涯,這個不定數令她脊背一僵,連忙擋住她師尊的視線,“師尊息怒!弟子這就趕他走!”
“來都來了,今日難得乞巧,去玩罷。”
蘇紈站起身,笑眯眯地把手遞給徐清翊。
“去,去玩?”
嫦姝有些摸不清她這五師叔的意圖,也生怕她師尊隨手一道真元劈出去,然後直接要了趙余涯的小命。
“去罷。”
看著眼前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徐清翊目色柔軟,伸手與他十指相扣,薄唇微微動一動。
這兩人……到底怎麽回事?
經過這一下,嫦姝覺得哪裡都奇怪,她好像有些不認識面前的兩個人了。
碧湖上小舟飄蕩,烏篷邊掛著一盞油燈,燈光昏黃,照得坐在舟上的人影溫暖。
岸邊一排排垂柳下,那身著藍裙小姑娘急衝衝地往前走,而臉色灰白的玄袍男子跟丟了魂似的,不遠不近地跟在她身後。
待走過第六株柳樹,女子忽是回過身,一張花容布滿怒色,衝到玄袍男子跟前,言辭激烈地說了些什麽,未想還沒說完,男子就急火攻心,先劇烈地咳嗽了起來,看樣子痛苦得不行。
“師兄,你瞧。”
癱坐在小舟上的蘇紈搖了搖躺在懷裡的清絕美人,看戲自然要一起看才有意思。
徐清翊懶懶往那邊遞了個寒涼眼神,腦海裡實則依然在思忖他對他說的那番話——這個人……好像知道自己想要毀掉他。
“師兄,你認為嫦姝現在還愛趙余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