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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邊君臣安排妥當,這邊兩人自回客房。顧平林一路上都沉默,段輕名也不言語,兩人並肩走上遊廊,前方就是熟悉的長椅與珊瑚花叢,此情此景,顧平林想起他之前裝醉戲弄自己,心上又是一凜。
前世他不曾將自己放在眼裡,今世做出的事更惡劣,這一路過來,自己這個“對手”是否同樣也成了他的消遣對象?
顧平林不由停下腳步:“段輕名。”
段輕名站住。
顧平林盡量平靜:“賭局,沒必要繼續了。”
段輕名“嗯”了聲:“你不是我的對手,遊戲到此為止也好。”
不是他的對手?顧平林捏緊袖中顫抖的雙手,冷笑:“你不必激怒我,更不必試探什麽。”
“你想多了,”段輕名笑道,“對已經認輸的人,我通常沒興趣試探。”
顧平林驀地側臉看他:“我認輸?”
“你認為我在讓你,”段輕名也側過身來,面對他,“作為對手,你有這種想法,難道不是在承認自己不如我?”
顧平林嘲諷:“你沒讓?”
“談不上,我們目前的實力不相上下,我只是不想兩敗俱傷。”
“你會怕受傷?”
段輕名反問:“為什麽不能?”
顧平林道:“真有人能傷你,你不是應該高興?”
一世宿敵,誰能比自己更了解他?此人在區區煉氣境就敢拿凶獸鉤蛇試劍,可見其膽大瘋狂,受不受傷,死多少人,根本不在他的考慮范圍內。
“你很了解我,”段輕名不緊不慢地道,“但如今我們是友愛的師兄弟啊,更應該在意彼此的安危,難道你不希望這樣?”
顧平林嗤道:“此言出自真心,我自當領受,但你段輕名說這種話,未免太虛情假意。”
“虛情假意,”段輕名含笑點頭,“看來這就是你認識的我,或者說,是你之前認識的段輕名?”
“有區別?”顧平林道,“現在的你,會在乎師兄弟情義,還是會在意門派與家族?大道無情,你在乎過什麽?在你眼裡,我也不過是……”意識到過於激動,顧平林停下來冷靜片刻,才又淡聲道,“若有朝一日我不在了,對你來說,也只是尋找下一個對手的開始,你照樣會追求劍道,照樣破境飛升,不是麽?”
沉寂。
廊外海水平靜,黑眸亦深邃如海。段輕名看著他,沒有反駁。
顧平林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意什麽,只是一想到前世自己費盡心思卻被玩弄,所謂的宿敵不過是場笑話,重活一世,自己受執念所困,那人卻已圓滿飛升,心裡微微有點悲涼。
兩人對面站著,誰也不說話。
沉寂。
不知道過了多久,顧平林收回視線,轉身走上另一條路。
“賭局繼續,”段輕名突然道,“我是否在意不重要,你仍是我認定的人。”
語氣與記憶中沒有任何區別,依然聽不出是真心還是遊戲。
顧平林微微頓了下腳步,還是頭也不回地走了。
第64章 凶禽逼島
重生一次,無意中竟發現“雲中雁影”的秘密,一個破綻讓局中人徹底清醒過來。細細回想前事,顧平林隻覺得渾身冰冷。
段輕名是赫赫有名的劍術天才,怎麽可能在重要殺招中留下大破綻?為什麽除了自己,南北界從未有人在“雲中雁影”之下全身而退?
至於名風,當初的冥峰劍,它原本在神工谷裡,前世究竟是被誰拔出來?為何又會巧合地送到自己手中?
自己多次敗在那人手中,為何總能全身而退?
……
顧平林不敢再想下去。
一個劍招固然不能證明高低,可其他呢?連個“巧合”的借口都找不到。
前世鬥了一輩子,到頭來才知道,對方根本沒將自己當成對手,顧平林感到無限諷刺,又有壓抑不住的怒意。
明明是他先挑釁自己。
也許他從一開始就在培養棋子,排解寂寞;又或者,那純粹是他無聊時的一個玩笑,沒想到自己就當了真,讓他生出了幾分興趣。
如果這是一場遊戲,自己那可悲的一世,到底算什麽?師門受累,道脈被廢,惡名遠播,東躲西藏,最終落得個自爆的結局。半生機關算盡,在那人眼裡,不過是個可以反覆玩弄的獵物。可笑自己一葉障目,竟沒有看清事實。
顧平林獨自在房間裡靜坐了十日,有些心灰意冷,回頭看重生以來自己所做的一切,隻覺得索然無味。
更嚴重的是,修煉出了問題。
顧平林並不是個輕易受情緒影響的人,否則前世靈心派也不會在他手上光大,只是一遇到段輕名就莫名氣躁,如今竟越來越嚴重,這十日裡,顧平林也曾嘗試拋開過往靜心修煉,奈何瓶頸卡得死死的,造化訣都無濟於事,顧平林知道經過這一遭,自己的執念恐怕是更深了。
執念起而有因,修者為執念所困原是無可奈何之事,然而顧平林前世便不是甘心認命之人,如此一來,反而被激起了性子。
執念又如何?既然解不開,那就不解!前世道脈盡毀,自己也不曾放棄,如今心向大道,豈是區區執念能困住的!
顧平林冷笑,終於站起身。
這十日他隻說是入定參悟,加上外人不知內情,連南珠和步水寒都沒有察覺異常。唯有甘立始終執弟子禮,每日晨起都堅持過來在門外問安,然後才離去。顧平林雖然沒有回答,卻都看在眼裡,知道他心誠有志,一出門就去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