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你是被救命之恩感動,抑或是因為段師兄而內疚,”狹眸染上清冷的珠光,段輕名道,“事實上,我不介意你想殺我,因為那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當然,我期待你來殺我,你大可像往常一樣用盡手段對付我,那才有趣不是嗎。”
顧平林沉默片刻,道:“讓修界淪為獨陰地,你與萬法門合作是因為我?”
提到“獨陰地”,兩人算是打開天窗說亮話了。段輕名放下字:“也不全是,我只是好奇,當道法消亡,修界將是怎樣的情景?”
顧平林走進門:“你的劍道同樣會消亡,唯有鬼道能繼續存在,修界將是他們的天下,所有人都會追隨鬼道,而不是追隨你。”
段輕名道:“鬼道沒什麽不好啊。”
顧平林在案前停住:“你堂堂段輕名會追隨他們?”
段輕名若無其事地道:“為什麽不會?能在獨陰之地存在,背離陰陽平衡之道,可見鬼道的確有其高明之處,所謂三人行必有我師,人要虛心好學嘛。”
聽他這番冠冕堂皇的話,顧平林微嗤。
段輕名見狀反而笑了:“道法無窮,本就不必拘泥於環境,道法萬變,自然也該適應一切變化。可憐你的靈心派啊,步水寒、陳前、常錦心他們,喔,你還收了三個徒弟,若正宗道法消亡,他們這群蠢貨該怎麽辦呢?屆時修界大亂,也許他們會被那些鬼修抓去修煉哦。”
顧平林道:“這麽說,我只能再贏你一次。”
“你贏過我?”段輕名似笑非笑地道,“是我一直在縱容你,讓你以為可以勝過我,名風劍、造化訣……你現在這條命都是我給的,哪來的底氣說這種話?”
顧平林道:“你也變得逞口舌之利,連身份都不顧了,若非知道你詭計多端,我差點懷疑你也受了巧言影響。”
“那就客氣一點,”段輕名道,“顧掌門打算怎樣阻止我?靠靈心派和李墨青,這遠遠不夠,你們暗中聯絡那些門派世家,你確定他們會相信你的話?”見顧平林不語,他笑著從書案內側踱出來:“或者,你可以嘗試用同樣的手段,讓我段輕名對你動感情,劍王閣倒戈,你贏得輕松。”
“你又怎知不能?”顧平林突然冷笑,“我贏過一次,就能再贏一次,段輕名,你敢與我賭麽?”
段輕名道:“怎樣賭?”
顧平林道:“如果這次我能阻止你,你便立刻中止與萬法門的合作,不得再插手。”
段輕名沒有立即回應,轉臉看窗外的花叢:“倒不曾聽說顧掌門也喜歡牡丹,是緬懷段師兄?”
顧平林道:“是獲得信任的手段。”
段輕名收回視線:“想要獲得,必有付出,能獲得段輕名的信任,顧掌門這樣重情重義的人又怎會毫無付出?往常面對我,你可是十足地戒備,不露一絲破綻,如今連殺氣都沒了,這真是新奇的體驗。與其說獲得我的信任,不如說,我同樣獲得了你的信任,你不應該擔心嗎?”
顧平林不接話題:“給我找麻煩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你什麽時候走?”
“你不遺余力地破壞我與萬法門之間的信任,我不過回報一二,很公平,”段輕名取過桌上剛寫好的《靈心賦》,不緊不慢地放到他懷裡,“抱歉,不小心毀了顧掌門珍藏的《靈心賦》,特地重寫了一篇賠罪,我的字可是比那位故人更好。”說完,他笑著拱手:“打擾多時,此刻夜色正好,我也該告辭了。”
目送他的背影,顧平林揮手將那幅字化為灰燼,又忍不住皺眉。
重來一世,段輕名的言行也多有變化,想前世自己死後他的瘋狂模樣……後來究竟發生了什麽?
不消片刻,顏飛秀與薑蕪兩人疾步走進書房。
“此事當真?”薑蕪滿臉不可思議。
“獨陰地……”顏飛秀看看手中的傳音符,臉色發白,“若是真的,修界當真要有一場浩劫。”她突然想到什麽:“段……段閣主為何要這麽做?修界淪為獨陰地,這對他和劍王閣全無好處,莫非他在記恨當年的事?”
顧平林搖頭:“此人已非昔日的段師兄,行事不可以常理度之,八月初八天狼食日,我們時間不多,眼下最要緊的是阻止萬法門。”
聽薑蕪提過鬼道,顏飛秀越發著急:“此事單憑我們不行,須找各門派一同應對,對了,何不讓小步與常師兄……”
“先不要讓他們知道,”顧平林打斷她,步水寒重情義,常錦心心軟,兩人又自覺與段輕名有多年交情,這也是顧平林選擇顏飛秀和薑蕪的原因,“他二人我另有安排,時候到了再說。”
他做事向來穩妥,顏飛秀聞言也漸漸定了心神,點頭,歎了口氣:“其實我回玄冥派,發現師父言行與往常多有不同。”
顧平林倒是明白。佔人傑野心勃勃,妄圖讓玄冥派成為修界第一大派,當年他跟段氏和魔域嵬風師合作製造了海骨坑事件,讓其余門派世家損失巨大,如今論道會上又被飛劍宮壓製,他必然不甘,會中計也就不難理解了,算是引狼入室。顧平林擺手:“玄冥派這邊先不必打草驚蛇,目前要緊的是聯系各方助力,薑師兄明日便出發去一趟六道門,請遲掌門幫忙。”
薑蕪苦笑道:“段閣主身份特殊,因當年蓬萊之事,各門派世家對劍王閣多有忌憚,這次他拜訪靈心派,外人必定誤會我們與劍王閣的關系,沒見山下那些人?獨陰地之事委實匪夷所思,如今我們說出去,恐怕也沒人會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