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林走上前,仰臉看。
半面白衫被血浸染,在這陰氣遍布的地方本是顯得有些可怖,然而那俊臉上竟無半分痛苦之色,含情雙目低垂,褪了身風流味,倒顯得格外安詳。
見齊硯峰過來,齊婉兒立時變色,上前捂住她的眼睛:“姐姐!”
齊硯峰趴到他懷裡,哭得梨花帶雨。
齊婉兒黯然,擠出話安慰她:“他……原本就不是好人,你跟他一場,算他有幾分良心。”
顧平林暗暗歎息,回身道:“齊姑娘初結內丹,只怕是有疑惑要請教段閣主,我看你境界似乎不穩。”
齊硯峰抬起頭:“是……是呢,我要去問表哥。”
見她就這樣走,齊婉兒沒反應過來,他看看山崖上時令的屍體,又看齊硯峰的背影,忍不住叫她:“姐姐,你……就走嗎?”
齊硯峰回頭不解地看他。
齊婉兒喃喃地道:“他怎麽辦?”
齊硯峰“啊”了聲,回身望著山崖片刻,眼淚又流下來,她難過地別開臉:“我很感激他,若沒有他,我也不能活到今日,沒想到會這樣,你替我好好安葬他吧。”
齊婉兒看著她離開。
顧平林走過他身旁,停下腳步:“齊姑娘心向劍道,無牽無掛也好。”
齊婉兒猶自發呆,直到姚楓走近前來,他才回過神,勉強笑著解釋:“我姐姐就是這樣,遇事愛哭,其實不會傷心太久,她自小喜歡劍術,天賦勝過我,只是齊氏劍術不傳女子,看她離開齊氏,時令待她不錯,我心裡原本是有些替她歡喜的。”聲音漸低,笑意也掛不住了。
心向劍道,無牽無掛,她冒險進獨陰地是真的為了找弟弟,還是找段輕名問道?
齊婉兒沉默半晌,走過去拾起地上那支染血的竹簫,姚楓默默地將時令的遺體放下來,就地挖了個坑將他和竹簫埋葬了,也沒有立碑,時令仇家不少,讓人知道了怕不是要被挖出來鞭屍。
見齊婉兒盯著那墳不動,姚楓拍拍他的肩。
齊婉兒低哼:“我也不是為他惋惜,此人昔日是歡樂天副門主,卑鄙無恥,害了多少女子不說,不少道門大修也命喪他手,此人原就死不足惜。”
姚楓“嗯”了聲。
齊婉兒道:“我姐姐跟著他實是不得已,他自己願意的,何況我姐姐救過他的命,今日不過是一命還一命,總算他還懂得報恩。”
姚楓還是“嗯”了聲。
齊婉兒沉默片刻,終於道:“但他待我姐姐的確還不錯,我又覺得他死得可惜,有些……”涉及親姐姐,他沒有往下說。
姚楓搖頭:“他是歡樂天的人。”
歡樂天的人在風月之事上經歷多了,豈會看不出真情假意?兩人朝夕相處,他未必不知道齊硯峰是怎樣的人,仍願意在劍道上送她一程。
齊婉兒神色複雜地看著那墳,歎了口氣。
“你和她不一樣。”姚楓道。
齊婉兒不解地看他,待明白過來,不由莞爾:“這個自然,當初明清子為我們姐弟批命,說她至柔至陰,而我至剛至陽,所以才令我二人換了名字,你看,我們正好相反的。”他略正了正神色,言語擲地有聲:“姚兄放心,至少我不會忘記你我兄弟情義,不會忘記祖父栽培愛護之恩,還有段六和顧兄他們。”
提起段輕名,姚楓皺眉,到底沒有說什麽:“走吧。”
身後,孤墳無名。
半生歡樂欲海,終究捧出真心,換得一抔土。
.
顧平林回到戰場,去來不過短短一盞茶工夫,戰鬥已經結束,南珠帶著護衛趕來,正與君慕之說話,步水寒和薑蕪過去見面,齊硯峰拉著段輕名請教解惑,閻森和兩名鬼修則蹤影全無。
“大哥難得脫離巧言控制,千萬保重。”君慕之正色叮囑南珠,又遠遠地朝顧平林作了個禮,然後與周異一同離去。
南珠沉著臉走過來:“魯知仁為了與天殘門合作,答應助老病真人追殺閻森,慕之與周大修也被魯知仁利用出賣了,如今他們身中鬼道秘術,不得不回去。”
天殘門行事極端,為達目的不顧後果,老病真人隻管殺閻森,天殘門弟子隻管執行命令,至於修界如何,天殘門未來如何,他們根本不在意,因為他們原本就是被修界排斥、淘汰、欺辱的一群殘者,不曾有人為他們著想過,他們又何必為修界著想?
顧平林別有深意地道:“夫人沒說假話,君靈使他們被控制了。”
南珠不接話題:“老病真人遲早會對他下手,得盡快想辦法,我不能再對不住平滄公了。”
顧平林道:“君靈使是聰明人,十分惜命,他肯回去,說明老病真人暫時不會動手,南兄切莫心急亂了方寸。”
南珠冷靜地點頭:“天殘門插手,現在怎麽辦?”
程意道:“天殘門很強嗎?我看他們劍術也不太好,你找我們劍王閣幫忙吧,價錢不貴。”
段輕名示意齊硯峰停下,轉過身來:“招惹天殘門,你還真會給你的閣主找麻煩,這筆生意不好做,顧掌門也不會做。”
程意“哦”了聲。
步水寒立即問:“顧師弟,你有辦法?”
顧平林開口:“天殘門也有敵人。”
“閻森?”南珠猜到他的意思,擺手,“天殘門在追殺他,我們若插手,便是公然與天殘門為敵,這種時候惹他們不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