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婉兒搖頭:“我就是任性,被慣出一身脾氣,自認無所不能,這些年吃盡苦頭,我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少能為,創招艱難,連功法都要靠段六相助,還無形中連累了你,耽誤你的道途。”他沉默著踱到雪松邊,扶著松枝,遠眺雪原盡頭:“有時候我也忍不住想,當初選這條路是不是錯了。”
數十載春秋,隻為一片少年心,遠離富貴生活,東躲西藏,資源缺乏,功法不全,創招困難……道途歷盡艱辛。公子收起了風發意氣與驕傲,在最信任的人跟前露出挫敗與迷惘的模樣。
見他道心動搖,姚楓當即呵斥:“婉兒!”
聽到這名字,齊婉兒回頭瞪他,隨即又反應過來,失笑:“說說而已,我並不後悔走這條路,就是你沒必要跟著我……”
“我也不曾後悔,”姚楓打斷他,“不後悔認你這個兄弟,我說過會陪你走,會見證你成功。”
“就算你失信,我也不會計較的,”齊婉兒停了下,“你不是還有婚約麽?”
姚楓道:“所以你當初才要走。”
齊婉兒歎了口氣:“我就是失望,原本你我約定此生專注劍道,我滿心當你是個知己,想不到你卻要半途跑去娶妻生子,這與我留在齊氏有什麽兩樣?將來你拖著一大窩人跟我論劍創招麽?倒影響我。我一個人也無趣,索性就走了。”
姚楓道:“我知曉。”所以我才跟著你離開。
兩人相對無言。
“如今回想,是我任性,”齊婉兒輕咳了聲,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回去吧,有空來劍王閣看我也是一樣的。”
“嗯。”
齊婉兒情不自禁地握緊手指。
背離家族,從此漂泊無根,說不在意是假的,好在有一個人始終陪伴在身邊,兄弟同心,不離不棄,如今突然分別,難免失落。
姚楓莞爾,上前拍他的肩:“去看看玉雪門那邊的情況。”
“你……”
“姚氏家規,不可失信於人。”
齊婉兒抿著嘴角,半晌才道:“你是長子,家中父母兄弟……”
“你也是我的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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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草地上兩道人影重合,仿佛已經融為一體。
“嗯?”顧平林被扣住手腕,一時猜不透他要試探什麽,待要動作,一股強大的補天真氣忽然順著手臂灌入體內,衝擊道脈,直奔丹田!
受傷的道脈受到衝擊,幾乎要破裂!
顧平林猛地抬臉,對上一雙妖魅的眼睛,背著光也無比清晰。
宛如前世。
劇痛隨道脈蔓延至全身,那道真氣還在繼續朝丹田衝去。顧平林驚駭,立即運轉造化真氣與之抗衡,然而那補天真氣帶著超出預料的境界優勢,將造化真氣徹底衝散。
“我的修為,遠在你預料之上。”
顧平林戰栗起來,卻掙扎不能,那隻乾淨修長的手猶如掌控命運的魔爪,要再次奪去他最後的尊嚴,帶來絕望的黑暗,讓他眼睜睜地看著重要的事物失去,迫使他想起那段如野狗般東躲西藏的日子。
段輕名會那麽做。
顧平林突然開口,聲音平靜:“段師兄。”
“叫師兄了,你與他,真是對令人羨慕的師兄弟。”
“他不就是你嗎?”
丹田風浪平息。
段輕名冷聲道:“因為他就是我,所以我也同樣會容忍你的利用,是嗎?”
冷汗沁濕掌心,顧平林盯著那雙捉摸不透的眼睛,冷靜地道:“是目的太容易達成,對你就毫無趣味可言了,我猜你會容忍。”
“你真了解我,”段輕名道,“既然你已經不在意道途,想必也不會在意這點脈傷。”
“當然,對局要公平。”
“你可以留在劍王閣,繼續做想做的事情。”
被無情地丟開,顧平林臉色蒼白,踉蹌著退了兩步,半跪在地上才勉強支撐住身體,渾身劇痛難忍,尚未恢復的道脈再度受創,修為大折。
白色衣擺自視野中消失,草地上僅剩一人。
浴血瘴徹底退去,清冷月光灑在身上,寒入骨髓。在各種毒瘴的作用下,足下野草快速生長,又快速枯萎,枯葉被草液腐蝕,重新滲入土地下,甚至隱隱能聽見草葉榮枯碰撞所發出的“沙沙”聲。
許久,顧平林緩慢地站起來,拉了拉披風,恢復挺直的身形,仿佛根本沒有受傷的樣子,沿著來路往回走。
第177章 銀蘭家主
回到霧劍閣,顧平林運造化訣療傷,兩日後疼痛才稍有緩解,但脈傷終究不比尋常傷勢,要徹底恢復,恐怕還需半年時間。
加重脈傷,實為限制自己的行動,如今修為剩不到五成,可以利用的力量委實不多。
段輕名從頭到尾都沒否認“獨陰地”的說法。
“你如何確定,這件事一定會讓你我為敵呢?”
——這句話足以確定,他沒打算動靈心派。他與萬法門有共同的目標,這個目標不會直接威脅靈心派,而獨陰地恰好符合條件。
隻為將白頭山變成獨陰地?
不,這不夠引起段輕名的興趣,也遠遠達不到“征服”自己的地步。
玄冥派靈氣異常,難道還牽涉到潛陽山?潛陽山一旦出問題,同在潛陽山的靈心派必會受影響。
這樣更講不通了。且不說正宗道門,就算魔修也同樣需要靈氣修煉,佔人傑再糊塗也不會自毀門派根基,陪他造什麽獨陰地。如果所謂的“征服”是讓自己甘願跟隨他,那就算潛陽山成獨陰地,自己也不至於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