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平林似笑非笑地瞥他一眼,抬眉。
辛忌暗暗叫苦,閻森倒不覺得怎樣,一副“就是老子說的”的表情。
好在段輕名很快就恢復了正常,也沒計較,慢條斯理地道:“喔,這麽說,他們連小兔崽子也比不過,真是笨。”
“是……哦。”程意想了想,讚同,接著被閻森凶惡的眼神給嚇住,莫名其妙地摸腦袋。
“時候還早,我去前面探一探路。”辛忌尷尬地咳嗽了聲,化作黑氣,風遁而去。
“哎,不能飛!”程意道,“有兔崽子!”
辛忌如今是聽到這幾個字就憋氣,跑得更快,眨眼已不見蹤影。
“看來那小兔崽子很厲害,”顧平林望著他去的方向,語氣凝重,不帶半分戲謔,“希望他不會吃虧。”
程意更慌,跳起來叫:“怎麽辦?有兔子,快叫他回來呀!”
鄉野小子沒見識。那邊袁驍聽見,不由嗤笑了聲,但他也知道程意是帶路人,面上還算客氣:“小兄弟不必害怕,改日我讓人抓十隻靈兔給你。”
程意連連搖頭:“不是,兔子很厲害。”
“我知曉,”袁驍不耐煩地安撫他,“放心,有我們在,兔子傷不到你。”
眾袁氏修士都笑起來。
程意還要再說,段輕名製止他:“不必著急,辛前輩不會有事。”
“哦。”程意對他的話深信不疑,真的就安靜了。
齊硯峰探頭朝這邊望了望,然後小心翼翼地走過來,聲音細如蚊子語:“六表哥。”
“表妹,”段輕名示意她坐,“有事嗎?”
齊硯峰搖頭,在旁邊坐下,她咬了半日唇,突然揮手設了個結界:“沒有,聽說你劍術很好,我……就想問問。”
世家大族裡,女子的價值多在於聯姻,算是外人,通常是學不到本家高等劍術的,她之前那招“靈山沐雨”明顯有殘缺,應該是私下練就,而且她還沒有結外丹,可見她在族中遠不如齊婉兒受重視,所得資源有限,這也是無奈。
段輕名道:“略知一二,若不嫌棄,請講。”
齊硯峰卻通紅著臉,低頭不語,只是隨手從旁邊樹枝上折了根小木棍,在足邊地上胡亂劃起來。
顧平林掃了一眼,暗讚。
看似雜亂無章的筆畫,實乃變形的劍圖,好個聰慧的女子!她私學齊氏高級劍招,有心避過袁驍的耳目。
“形而化雨,既散,焉能再合?”
“散非散,是合。”
“幾時回?”
“意回,便回。”
兩人一個低頭看地面,心不在焉的樣子,不時用腳擦去痕跡;另一個親切地答著話,盡顯兄長友善,從外面看,任誰都不會起疑。
這一刻,齊氏與段輕名的過節仿佛從不存在,齊硯峰全神貫注,問得十分詳盡,心中想法全無隱瞞。
拋開芥蒂,毫無雜念,是劍者對劍道的虔誠。
段輕名也並不敷衍保留,每一句都點到要處,強者自信,莫過於此。
聽兩人對話,顧平林有點出神。
“看來你這招花了不少心思,可惜,有兩劍還是錯了。”
“劍乃殺器,困人的劍,也叫劍嗎?”
“平庸的劍術,再怎麽改進,還是平庸。”
“你說呢,顧掌門?”
……
縱然是對手,那個人也從不介意提醒,以一種自負得狂妄的姿態獨佔劍道峰頂,不怕對手變強,只怕對手不夠強。
察覺被人注視,黑眸似笑非笑地瞟過來,顧平林收回視線,不著痕跡地瞟向袁氏那邊。
袁驍直起身,死死地盯著段輕名,眸色陰沉。
顧平林欣然道:“麻煩上身了。”
段輕名道:“我有麻煩,你就這麽高興?”
“不是高興,是幸災樂禍。”
終於,齊硯峰用木棍胡亂劃幾下,將地面痕跡劃得亂七八糟,她抬起臉,眼淚盈於睫:“小時候你也教過我,我……很喜歡劍。”
“女子能專注劍道,難得,”段輕名頷首道,“若再有疑問,不妨問婉兒表弟。”
“就是他教我的。”想到弟弟下落不明,齊硯峰又摸出帕子抹眼淚,抽噎,“他要真留在海境,可……怎麽辦呀!”
顧平林開口:“放心,十三公子應該不在海境。”
齊硯峰淚眼婆娑地看他:“你……”
“靈心派,顧平林。”
“你是顧公子?在海骨坑內救了婉兒的顧公子?”齊硯峰欣喜,眼淚繼續順著臉頰流個不停,“你知道我弟弟在哪裡?”
“不知,”顧平林道,“但我見他之前與姚楓公子相談甚歡,出海境不久,姚公子便離開了。”
齊硯峰驀地站起身,停止哭泣,想了想又搖頭:“山外之地不許外人進入,不可能。”
顧平林問:“若找到他,你要如何?”
“婚事已不作數,我當然要帶他回……”齊硯峰說到這裡,似乎想起什麽,輕聲道,“他太異想天開了,祖父和家主也都是為他好。”
顧平林再問:“你要阻止?”
事情原委不難猜,海境一行,齊婉兒多次表現出創招的意圖,這在旁人看來完全是得不償失,創招失敗,代價太大,齊氏家主豈容他做主?齊婉兒這次不止是逃婚,而是要掙脫齊氏的束縛,拿自己的道途去賭一套可能存在的新劍術,一往無前,不留退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