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有安排。”顧平林打斷他。
見他心不在焉,辛忌也識趣:“顧公子有安排就好,既然你事務繁忙,老夫就不多打擾了。”
送走辛忌,顧平林靜坐了會兒,起身鋪紙磨墨,凝神寫了幾筆字,竟無端地感到疲乏困倦,於是他索性擱了筆,就坐在案前椅子上,撐著額頭,閉目小寐。
朦朧中,身體被一雙手臂猛地抱起。
顧平林暗暗吃驚,想要掙開,奈何全身無半分力氣,動彈不得,眼前仿佛蒙了層霧氣,什麽也看不清。
來人氣息明顯不穩,甚至還在輕輕喘息,似乎是匆匆趕回來的。他急切地、幾近粗魯地將顧平林抱起,放到另一個地方。
被放下的一刻,顧平林猶如被雪水當頭澆下,模糊的意識驟然變得清晰,渙散的神識重新凝聚,入眼便是一片幽幽的藍。
七界棺。
那人扶著七界棺,俊臉微微泛著紅,有急切,有興奮,更有毫不掩飾的自負。
“你沒有轉世,”他半俯了身,伸手撫摸棺中人的臉,“我講過,你只能跟隨我。”
指尖微微用力,顧平林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歡樂天地處魔域,本身實力雖不算強,卻畢竟是個大派,受到嵬風師與許多魔域門派的庇護,常年有幾位內丹大修坐鎮,他再強,再擅於智謀,要讓歡樂天交出門中至寶恐怕也不容易,還不知道這是誰的血。
想到這,顧平林更覺可笑。
名揚天下的第一大劍修,如此狂妄、如此驚才絕豔、最擅於掌控人心的段輕名,竟也心懷執念,難怪會受巧言影響,他可知曉這個執念意味著什麽?
他沒有飛升。
涼風進窗,沙沙的響聲裡,顧平林睜開眼,只見有人站在身旁,正提著筆在寫字。幾縷長發斜斜地垂在手臂旁,隨動作晃動,發梢不時碰到自己的手臂。
顧平林放下支著額頭的手,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幾時來的?”
“堂堂掌門,如此疏於戒備?”那人低頭運筆的姿態,與記憶中人一模一樣。
顧平林道:“你可以理解成,這是我的信任。”
“當真嗎。”那人隨口道,顯然沒打算真讓他回答,不知是信與不信。
顧平林也沒真的回答,站起來看,發現他是接著自己沒寫完的地方往下寫的,字裡行間處處透著隨心所欲、運籌帷幄,隨意運筆,又自成布局,與自己之前那段中規中矩的字配合起來,竟然也不算太難看,恰好湊成一篇《靈心賦》
段輕名寫完最後一筆,直起身:“如何?”
顧平林道:“很好。”
“比你如何?”
“比我的好。”
段輕名聞言側臉看他:“這位掌門師弟,你真是顧小九嗎?”
“如假包換。”
“你在認輸。”
“非是認輸,是承認事實而已。我不似你出身名門,連識字都晚,這些事原本就不如你。”顧平林接過他手中的筆,順手擱到筆架上,想前世自己什麽都要跟他比個高低,確實不會說這種話,如今出口,反覺釋然。
段輕名道:“如此,師弟還能練到這種地步,豈非遠勝於我?”
顧平林斜眸看他:“段輕名,我是需要安慰的人嗎?”
“非也,”段輕名道,“是說能得掌門稱讚,十分榮幸,若有需要之處,我隨時願意效勞。”
對上那含笑的眼睛,顧平林收回視線,低頭收拾紙墨:“多謝你的美意,暫時不需要,我還有些事務要處理,你若無事就先請回吧。”
“先請回,”段清名道,“師弟客氣得很像是過河拆橋。”
顧平林放下字卷,剛說了個“你”,又停住。
常錦心匆匆走進門來,先向顧平林作禮稱了聲“掌門”,然後才道:“師父恐怕要遁入輪回了,正好段師弟也在,你們快過去吧,我去找陳師兄他們。”
等常錦心離開,顧平林沉默著便走。
段輕名道:“這是在怨我嗎?”
“沒有你,遲早也會有這一日,”顧平林停住腳步,搖頭,“至少我應該感謝你,能讓師父安心離開。”
“是這樣?”段輕名隨口道,也沒有等他回答,“走吧。”
兩人出門,並肩往嶽松亭的住處走。
顧平林突然道:“段輕名。”
“嗯?”
“我曾經以為你很強,永遠不會失敗。”
“曾經啊……”段輕名似乎並沒覺得意外,“所以,重點是現在嗎?”
“現在我發現,你也沒我想的那麽強。”
“哦?”段輕名道,“是什麽原因,讓你有這種誤解?”
“因為你會敗給我。”
段輕名停下腳步,看著他,笑道:“顧小九,你這過分自信的模樣真是夠迷人,我喜歡。”
“你已經讓我太多步了,不是嗎?”顧平林也微微一笑,舉步走到前面去了。
第142章 風雲莫測
有了新掌門,嶽松亭的仙逝並沒有讓靈心派陷入混亂,送仙禮有條不紊地進行,不少老友前來吊唁,生者傷感歎息之余,更堅定了修道之心。漫長的光陰讓修者們見慣了生死,也學會了更快地遺忘。兩個月後,彌漫在靈心派的悲傷氣氛已經開始消散。
沒有嶽松亭,顧平林不再有顧忌,雷厲風行地在內門推行完善的靈心派新劍招,他處理事務多年,靈心派上下對他十分敬服,加上之前已有新功法的事,無人懷疑。